“你们距离我远一点，日子就会好过一些。”尹娘如实说道。她这话一出，却是让下人们都皱起了眉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不如过得苦一点。过得好，看着她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就让人觉得恶心。”沁心道。
尹娘没赞同她们的话，反而轻哼了一声，开始教训：“你们的嘴巴还是放干净点比较好。今天是我在这儿，我自动请罚，如果我不在这儿，她可不会放过你们。这里虽然是神宫，可凭她的势力，就算是让你们都溺死在这净心湖里，她都不用付任何责任。”
此话一出，沁心立刻悻悻的闭了嘴。巧儿立刻冲着那一干下人笑了笑：“好了，尹娘替你们受罚当然不开心了。你们以后就老实一点，说话偷着点。”
“是，谨遵尹娘、巧儿姐的指教。”沁心又带着一干人朝着巧儿和尹娘的方向福了福身。
她们这一次福身倒是心甘情愿的。现在的尹娘虽然没有之前活泼热情，可她似乎开始更像一个人了。一个很成熟的，护内的主人，再不是需要被人护着的小丫头。
“对了，沁心，大人真的将这院子赏给了秋穑？”尹娘忽然抬头去问另外一个问题。
沁心一听这问题，以为尹娘是心里不舒服，小心翼翼的开口：“早上的时候，新派给秋穑的丫头的确过来禀报，说这里是以后给秋穑住了，不过当时奴婢以为是胡说的，现在看来，的确是了。”
“呵，”尹娘忽然掩面笑了，她这一笑倒是笑得心花怒放，没有一丁点心里不舒坦的意思。
“尹娘怎么了？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文章？”巧儿问。
尹娘笑得肩膀直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想要的东西，师傅在梦里给了我。至少是完整的，我在梦里还能梦到。可这院子……这净心湖只有夏天好看，分明就是在讽刺她，花无百日红，过了这一阵，就是严冬了。她没懂这院子里的意思就罢了，居然还在这里炫耀，当真是愚不可及。”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
只有巧儿看着尹娘，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就算是花无百日红，可终究还是真实的。大人给尹娘的，却终究是幻境。所谓谁好谁坏，不过相对而言罢了。
陪着冗景跪祠堂跪惯了，这一个时辰对于尹娘而言没什么感觉。一个时辰过去，巧儿扶着尹娘起身，两个人就离开了净心湖。
等到走远，巧儿观察了一番尹娘的神色，确定她没什么负面情绪，才开口道：“巧儿以前都没看出来，尹娘居然懂得那么多世理。尹娘是什么时候懂的？”
尹娘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比起我什么时候懂得，你应该说，我什么时候不懂。我从小在林子里生活，后来试图融入人群。如果我什么都不懂，身为一只‘野兽’，是不可能在人堆里活下去的。”
“那，尹娘既然都懂，为何……”
“因为以前有师傅。可现在师傅走了，我只能自己来照顾自己，然后再顾住你们。若是我自己都故不住自己，又怎么顾得上你？”尹娘说着，看了巧儿一眼。
她这一句话一半真，一半假。巧儿被冗景派过来伺候自己，自然是她足够忠心，有些许本事，但是她的忠心可未必就是百分之百的。尹娘只能尽量的显示出自己和她是一条线上的人，否则，并非能将她当成心腹。
何香园已经冷清，不过这一次，尹娘进去之后，却发现有两个侍女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尹娘正好奇她们突然过来是为了干什么，巧儿就忽然低声在尹娘的耳边提醒了一句：“尹娘，这是秋穑的人。”
“秋穑的人……秋穑的人还真不少。”尹娘小声嘀咕了一句。
秋穑的两个侍女立刻上前，行了一个礼，道：“尹娘。夫人有吩咐了，两日后，夫人行婚礼，希望尹娘来做伴娘。毕竟夫人是你的师娘，奴婢们想，尹娘也不好推辞，这不，已经把衣裳给您送来了。”
其中一个侍女说完，后面那个没说话的小丫头立刻就捧着盒子走了上来。
巧儿皱眉，尹娘却让巧儿接过了盒子，可嘴上却并不服软：“秋穑伺候了我十年，这伴娘我自然会去装装样子，免得其他人说我这不知好歹，不过……师傅什么时候有夫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尹娘这话什么意思？”开口的侍女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的师娘，应当是师傅的正夫人，应该八抬大轿抬进来这神宫。可秋穑，虽然已经有了名分，可只是行个婚礼，估计连拜堂都没有，而且……她只是个妾啊，说到底，还是个奴才，她突然说是我的师娘，是不把师傅的身份放在眼里，还是自己觉得自己是一只凤凰？”尹娘笑得媚惑，慢眨了一下眼睛，眼中风情万种。
可对面站着的两个侍女却同时打了个激灵。她们只知道，尹娘是山野小儿，却忘了她的性子是跨阶段成长。她所会的，所懂的，除了神宫中的礼仪神学，更多的还是世人们的勾心斗角和世事冷暖。
之前十年，她为了冗景将自己的本性掩藏，所有人都以为她心地单纯，忘了她曾与野兽为伍。可现在她为了自己，那她以后的行为、品性，完全就成了一种不可测的状态。
自己的话说完，尹娘也不管那两个侍女是否还有话说，自己已经转身朝着屋子里走了。
巧儿立刻上前，对这那两个人一笑，随后就将两人“请”出了何香园。
“尹娘，这是不合理，您本可以不接的，为什么偏偏又接下来？”巧儿回屋，看到尹娘正坐在梳妆镜前抚摸侍女送来的衣裳，心里就有些窝火。
“这衣裳做得还挺精美，看来裁缝花了不少心思，我不穿那岂不是浪费？”尹娘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衣裳。
“尹娘！”巧儿轻锤了一下尹娘的肩膀，“您认真的听奴婢的话啊！秋穑这一下完全就是想在所有人面前压您一头！大人专门让奴婢来伺候您，可不是要让您受委屈的！若是以后在这样，大人一定会责罚奴婢的！”
“秋穑的心思你都能看出来，我难道会不知道？”尹娘轻声一笑，“这委屈到最后，是谁吃还不知道是谁吃呢。而且，师傅既然把你给了我，你就不用担心，他再会责罚你。”
话落，尹娘对这巧儿又露出了刚刚对侍女们露出的那种表情。巧儿 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尹娘这才用“委曲求全”让神宫中众人都看清楚秋穑的为人，看清楚她是如何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儿，巧儿忽然开始庆幸，自己在一开始选对了主子。
“可是……以后的日子还长，尹娘自然有很多机会治她，完全不用受这一次的屈辱，何必呢？”
“因为她是师傅的妾，师傅喜欢她，我就尊敬她。但我绝对不会让她轻而易举的在我头上造次。你懂我的意思么？”尹娘去看巧儿。
巧儿只是缓缓点头，却并为多言。
秋穑的婚期很快就到了。当日的早上，尹娘起得很早，同其他侍女一样早早的梳妆，然后往秋穑的院子里去。
巧儿替尹娘梳妆完毕，尹娘看着镜中，支着脑袋就是一笑：“这衣裳真好看。”
“不是衣裳好看，是尹娘长得美！”巧儿说着，端来了一盘点心。
一上午的婚礼流程很长很麻烦，没有时间休息，尹娘需要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这一次只是伴娘装而已，是为了秋穑那个老女人。下一次，巧儿会帮尹娘换上嫁衣，戴上凤冠。尹娘定然国色天香，比当今皇后还美。”巧儿道。
尹娘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不会出嫁，我虽然不喜欢秋穑，但我会同她一样，将后半生投进神宫之中，一直陪着师傅。至于你，满了二十五岁就出去吧。待在这里没未来。连师傅现在也只是守着死人等死而已。”
“尹娘……”
“笃笃！”巧儿一句话刚开了个头，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尹娘好了么？夫人起床的时间要晚了。今日你是伴娘，只能由你来伺候梳妆了！”
门外是秋穑的人，仗着秋穑登上高位，已经对尹娘彻底无礼。
巧儿皱眉，刚想朝着门外回话，尹娘却自己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今日她就是下人，所以下人不能带下人。巧儿嘱咐了一句小心，这才让尹娘出门去。
等一干人到了秋穑的住处，秋穑还没起床。一行人在外面又瞪了半个时辰，天大亮，秋穑的贴身侍女才让尹娘进屋替秋穑梳妆。
过去的十年之中，秋穑没少使唤尹娘，这梳妆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许是怕尹娘耍什么花样，秋穑脸上的妆已经上好了。尹娘进去的时候只剩下梳头的活儿了。
不得不说，神宫是个养人的地方，秋穑虽然已经人老珠黄，可擦上粉，涂上口脂，还是风韵犹存，让人眼前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