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与姜烜料想的一点不差。就在除夕夜的半月前，传来了姜晔在青州醉酒打人一事，皇上听后极为不悦，大笔一挥，便又让姜晔在青州继续反省。这一回，连一个日期都没有说。
这日，虽然前一晚下了一夜的雪，可白天里却出了太阳，暖融融的，让人舒畅。我因为担心雪化得快，便在半夜悄悄起来，装了一罐子的雪。
此时雪早就化成了雪水，我便煮了一壶，给姜烜送过去。姜烜那日说了茶不错之后，我便按照那日烹茶所放的茶叶，每日都放这么多。只多不少，总觉得放的越多，想来这茶越想，而姜烜也确实从未说茶不好喝，每次都是不错二字。
自姜烜吩咐我每日沏茶到书房去后，我每日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姜烜沏茶。这奴才果真是不好当。
我将沏好的茶往姜烜书房送时，却听到了芳儿和嘉琳在屋内说话。
“小萧子，你这是给九皇子送茶呢？”本来不久留，只是从屋前经过，可是芳儿却看到了我，叫住了我。
“奴才给夫人请安。回芳儿姑娘，小的的确是给九皇子送茶的。”
“也不急于一时，你也进来看看，这是九皇子殿下替夫人画的一幅画。”
怪不得方才传来一些开心的笑声，原来是因为一幅画。
“好了，芳儿，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你又何必在这里大惊小怪的。”嘉琳倒是面有娇羞。
芳儿道，“那可不一样。奴婢伺候夫人你这么久以来，只是知道九皇子殿下书法厉害，可从不知道殿下画工也这么厉害，想来九皇子是从来不轻易替人作画的。奴婢这是替夫人你开心呢！看样子，夫人在殿下心中的地位的确不一般呢！”
嘉琳更加娇羞，却也难掩面上的那一份喜悦，她温言道，“我也没想到殿下会突然作画送给我。殿下这画工的确是栩栩如生，我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
芳儿将那画拿了起来，举到我跟前，道，“小萧子，你瞧瞧，这画中的人是不是和夫人极像？”
我看了一眼，点头道，“确实像！”
芳儿笑道，“夫人，你也听到了吧？这小萧子可是最爱说实话的人了，说是像就是像。这哪里是认不住，夫人你本来就生的这么貌美，你在殿下心目中也就是这样的。”
“你这张嘴。好了，咱们也去小厨房看看，今儿个给殿下准备什么午膳。”
“这殿下啊，在夫人心目中真是最重要的。这殿下才用过早膳没多久呢，夫人就想着午膳了。”芳儿笑道。
“好了，就你贫嘴。小萧子，你赶紧的将茶给殿下送去，晚了，就该凉了。”
“嗻，奴才告退！”
我端着茶，到了姜烜书房之中，看到他又在写着什么，便不由想起那一副画，脑海中便都是芳儿说的那些话。
想来，嘉琳在姜烜心目中的地位是越来越高了。
姜烜依旧在翻着书卷，近日来，他看的都是些名家典籍，史记，资治通鉴等等……
我将茶水搁在他跟前，不免有些小女儿家心性，一搁，便直接道，“九皇子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语气自是不比往日殷勤。
“小萧子，你站住！”
“我转过身来，只垂眸，也不看姜烜，语气多有敷衍，“九皇子还有何吩咐？”
“你，似是有些不对？可是谁惹着你了？”
“没有，奴才好得很。”
姜烜将茶盏搁下，道，“你这也叫好得很？不开心三个字已经写在脸上了。本皇子就算是眼瞎也该看到了。”
“奴才不识字，不会写那三个字，九皇子看错了。何况就算奴才会写字，也不敢在九皇子跟前班门弄斧，九皇子字写得好，画也画的好。”
姜烜站起来，一把捏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直视。他蹙眉问道，“小萧子，你决定不与我说清楚是何事，就这般对着我说话？”
我退后一步，挣开他，道，“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这般与九皇子说话。奴才什么身份，毕竟是奴才身份，这尊卑奴才倒是忘了。”
“小萧子，你闹够了没有？”姜烜低吼。
这一吼，我便又觉得万般委屈，你对他人好，那是你的事，难不成我自己耍点脾气还碍着你的事了？
“奴才不敢闹，奴才也没这个资格闹。”
“你当真不说出来？你若不说，本皇子可就真的不问了。”
我听他这般说，眼眶立刻红了，看着他，便道，“不问就不问，从来你也只为他人作画，奴才在你这里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奴才开不开心，难不难过，九皇子自然不必过问。”
“说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件事。好了……”姜烜走到我身边，声音变得柔和，安抚我道，“你千万别哭，是我错了，你听我与你解释。”
“奴才不想听，奴才也没生气，奴才更不会哭。奴才先告退了，过会儿夫人又得给你送午膳了，奴才不便打扰。”
说着我便转身就走。忽觉胳膊一紧，而后整个腰身被人扣住。
“九皇子，你，你松手！”这可是在书房，门都还是虚掩着的，万一……
他不仅没松手，反而将我圈得更紧。
“是你说的让我对她好些，那日因为那副字，我对她态度不好。这几****也看出来了她有些难过。便想着依着你的话，她既然想要，我便给她一副好的，让她开心些。小萧子，你听清楚了吗？正是因为是你说的，我才做了。若是换做旁人，就算求着我，我也不会答应。”
姜烜的气息落在耳边，如这冬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暖，夹杂着清泠的香。这感觉，似乎让我想起了与他以前的某个时刻，一时忘了挣扎。
姜烜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小萧子……”
唇上突然一软一热，却是他一低头，轻轻覆上我的。辗转厮磨，他温柔得让我浑身一颤，似乎是等待已久了。
这个时候，我都忘了我还在书房内，忘了担心万一有人推门进来会看到什么。我几乎是本能反应去迎合他。
他将我直接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身体压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清醒了。迷幻般的将手护在了我与他之间，唤道，“姜烜……”
姜烜握住我的手放到了嘴边，亲吻了一下，然后道，“你放心，我不碰你。如今母妃过世没多久，我尚在为她戴孝，不宜行这人道。”
我心下释然许多。不免又想起自己的女儿身，如此瞒着他也实在难受。只是想，他如今腹背受敌，我便不宜用此事再让他徒增烦恼。倘若一日，我的女儿身份败露，也不至于连累他。
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道，“只是我想与你靠的近些，这样近些就好。”
被姜烜这样搂着，我竟然睡着了。等到醒来之时，发现姜烜并不在我身边。我突然惊得坐起，我怎么能在姜烜的屋中睡着呢？倘若被人看到那还得了？
我起身时，竟没有看到自己的靴子，找了一下也没找到。又看到姜烜正站在案前，挥毫泼墨写着什么。
我便赤脚走在地上，走了过去。待走近了，便为之一怔。姜烜此时正在作画，而画的正是我。倘若画嘉琳只是貌似，那画我便是神似，这一幅画才更显他的功底。
而他这一副画的背景更是让我为之一怔。他的背景是在翠微宫，院子里头的那棵树如此显而易见。意思不言而喻，姜烜画的正是与我的初次相遇。初见时的情形，他竟能如此深刻的描绘出来，将我的神情相貌如此惟妙惟肖的表现出来，实在让我钦佩不已。
最后一笔勾勒结束，那画作便完成了。姜烜一抬头，便看到了我。方才他画的出神，竟不知道我已经走近。
可就在下一刻，他便看到了我光着的脚，赶忙绕过桌子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拦腰抱了起来，责备道，“天气这么凉，你竟光着脚在地上走，也不怕再着凉？”
姜烜说着就要将我抱回床上，我却求道，“你这是画的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姜烜道，“我若再不画你，这房子都要被你掀了，你定然再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我。”
我心中一动，便道，“那我要去看，快让我去看。”我说着，就要从他身上跳下来。
“你别动。”姜烜皱眉，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罢，便将我抱着到了书桌前。只看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将我抱着坐在他的膝上，然后又用他的衣袂直接将我的双足裹住，用手握着。
这一系列的举动早让我红了脸。
姜烜见我看着他出神，道，“还看不看了？不看，我可就把你抱回去了。”
“看看看！”我赶忙道，然后收回视线，又将视线落在了画卷之上。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我不敢去碰触，深怕将墨染开，毁了这副画卷。
“可还喜欢？”姜烜在我耳畔道。
我刚要点头，却又道，“不喜欢。别人早就在我之前画了，现在画给我，倒像是我求来的，我也不稀罕。”
“真不稀罕？”
“不稀罕？”
“那好，便毁了吧。”姜烜作势就要去将画卷收起来，我赶忙拦住他，道，“九皇子你真是霸道，这东西你已经给了我，便是我的，如何处置也是我的事情。”
姜烜便收回了手，握着我的双足，道，“你身子小，这脚也小的很，堪称是玉足了。”
我面上一红，道，“九皇子，你如今说起这些话来，倒是游刃有余了。”
“难道我说错了？”
“自然是说错了，奴才好歹也是个男人，你这样形容奴才的脚，岂不是对奴才极大的侮辱？”
“怎么如今说句实情也有错？罢了，现在可还生气了？”
我摇摇头，随后问道，“九皇子，奴才的鞋呢？”
“扔了。”
“扔了？”我大吃一惊。
“那鞋里头都已经湿了，大冷天的你就穿着一双没干的鞋，也不怕受凉？”
姜烜他说的轻松，像我们这些太监哪来这么多鞋换？何况这几日，每日都要去雪地里捧雪，自然是湿的快。
“那奴才没鞋穿，岂不是更要受凉？”
“你先坐着。”姜烜将我抱起来，放到了软榻之上，随后从屏风后面拿出了一双崭新的靴子，“试试合不合脚。”
我愣愣的看着姜烜。
“小萧子，你可有些过分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姜烜的话，就见他竟然蹲了下来，握着我的脚，就要给我穿鞋。
“九皇子，使不得……”要抽出来，却被姜烜握紧，他抬头看一看我，道，“方才在那不动弹，如今怎么又矫情了？”
“奴才方才可没这个意思。”我嘟囔道。
“可如今本皇子有这个意思了。你要扫兴不成？”
我动了动脚趾头，最终没再动弹。姜烜替我穿上袜子，然后将靴子套了上去。两只都套好后，姜烜站起身，道，“走一走，看合不合适？”
我便站在地上走了两下，发下特别的合适。而且里边尤其的暖和。
我停下来，转而好奇的问道，“九皇子，你何时有了这双靴子，而且打小正合适？”
“大小有何难，趁你不备比划一下即可。这靴子，你当真想知道从哪来的？”
“嗯。”
“知道了不许生气？”
“不生气。”
“那是嘉琳做的。”
“夫人？”
“嗯。”
“奴才怎能劳烦夫人做这个靴子？”
“你不必惶恐，此事是我与她想到了一起，她也早就想着要给你做一双。好了，她的事情你无需在意。我心中无她，但会听你的，尽量对她好些。这样如何？”
这样如何我不知道。嘉琳又当如何呢？
我看向那副画卷，想起当日凌波殿一事，然后对姜烜道，“奴才已经不生气那幅画的事情。但现在奴才也要做一件事，希望九皇子你也不要生气。”
“你要做什么？”
“请九皇子答应不许生气。”
“好。”
我便点了蜡烛，然后将那画卷仔细认真的看了几眼，将它卷了起来，然后对着那火苗，将它燃尽。
如姜烜答应的，他没有生气，更没有阻止我。等到结束之后，他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一个解释。
我道，“当日夫人一事，是如何造成，想必九皇子和我心里都很清楚。如今皇后和太子殿下正在找机会除掉九皇子你，这幅画奴才万万留不得。留下了，便是个把柄。九皇子的画工奴才已经见识到了，九皇子的心思奴才也体会到了，而那幅画奴才已经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绝对不会忘。所以，奴才毁了它，是为了保全九皇子。”
姜烜将我紧紧拥在怀里，语气坚定的说道，“终有一日，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一起，本皇子可以正大光明的画你。”
这一日，姜烜，我如同你期待着一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