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顾倾砚在用电脑，我泡了杯茶端到他的身边，说：“倾砚，我不是太舒服，先去睡了。”
他停下手边的事，转过身子，细细打量一下我，又握着我的手，说：“你的脸色是不太好，有没有看医生。”
“嗯，看了的，只是普通感冒，多休息就好。”
“那你先去睡，我还有点事，要晚一些。”
“好的，你也早点来休息。”我俯下身子，给他一个晚安吻。
他笑得眉眼弯弯。这个模样，让我有一刹那的恍惚，似乎，我们之间，也是有温情的，如果再贪心一点，肚里的孩子，会不会也有一个温暖的家？
他笑着回亲了我一下，端了茶，拿了电脑，“我去客厅，你关灯，这样会睡得好一些。”
他大概记起我要睡的时候，是怕光线的。
我目送他走出房间。
他穿着雪白的睡袍，吸着脱鞋，一个家常的男人装扮。
我肚里孩子的爸爸。
多么奇妙。
这一刻，我心里头也泛起难得的柔情。
我这一觉睡得并不太好，总是昏沉沉的，没法踏实，而且小腹处隐隐作痛，也让人不安心。这样的状态，便是无休止的梦境，似乎梦见我生了孩子，是个漂亮的小男孩，资凤翔抱着他，叫他宝贝，可他一睁眼，却是顾倾砚那细长的眉眼。
“这孩子是谁的？”资凤翔高举着孩子，脸有些扭曲。
我吓得扑过去抢。哦，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他知道我背叛的罪，他会不会摔死这孩子？
资凤翔抱着孩子不停的后退，不停的后退，不给我抢到的机会。场景在疯狂的切换，一下子是在我和资凤临住的房子里，一下子又到了顾倾砚的家，一下子却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我不停的追赶，资凤翔不停的后退，天空暗沉沉的，要下雨了，有大群大群的人从沙滩那边跑过来，可资凤翔还在后退。
他的身后，便是沙滩，便是大海。
“要下暴雨了，那边危险，凤翔，回来，回来。”我不停的叫着，可是我发不出声，我明明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
我看到闪电，我听到雷鸣，在这中间，还有孩子隐隐的哭声。
“凤翔……”我拼命追赶。
有人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再站起来时，已经没有资凤翔的身影。
“凤翔……”我跪在沙滩上，声嘶力竭的哭着，雨水打在我的身上，一下一下，好疼。
我觉得我的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的。
资凤翔不见了，孩子不见了，我的世界里，只有漫天漫地的雨雾。
似乎有人，走近了我，似乎有人，抱起了我，我听到温柔的声音：“缦殊。”
缦殊，是谁叫我？
我艰难的睁开眼，看到一张不真切的脸。
“你是谁？”我问。
“缦殊。”还是那温柔的声音。
我渐渐回过神来，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哦，顾倾砚。
“我做梦了。”我说，声音湿漉漉的，带着哭腔，“我做梦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哭。”顾倾砚心疼的拍着我的背。
“我梦见，我梦见……”我只觉害怕极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资凤翔的名字，可紧要关头，我还是想起什么，赶紧闭了嘴。
“梦见什么了？”顾倾砚的声音还是温柔的，但脸色却不知不觉中沉凝起来。
我没有作声。
这个时刻，我不想提资凤翔；这个时刻，我需要身边这个男人的怀抱；这个时刻，我怕那些冰冷的伤人的话语；这个时刻，我只想有个人陪着我，还有他真实的体温。
我管他是谁。
“嗯？”顾倾砚发出一个单音节，气压低了下来，是山雨欲来的前奏。
我不要这样的前奏。
我仰起头，寻到他的唇，主动吻了他。
他推了我一下，没推动，便任由我吻他。他的身子开始是坚硬的，可随着这个吻的深入，渐渐软了下来。我的舌头伸进他的口里，那里有他特有的味道，是淡淡的烟草气息。他迟疑着，想要避开这个吻。可能他是不愿意的吧，他大概已经猜到，我梦见的，是资凤翔，当然是资凤翔。这个男人的名字，是我们的雷区，只要提起，必是一场身心俱疲的伤。
他是想发作的吧。
可我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用最大的激情吻着他。
他终于不再反抗，他终于屈从身体的渴望，他开始回吻我，比我更用力的，比我更投入的。他的双臂箍紧我，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咬了我。
我舌头一阵抽痛，含糊的呻吟了一声。
他把我推倒在床上，随之压了上来。
这一次，我们两个，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疯狂，仿佛是在世界末日，进行生死缠绵。
等一切终于平静下来，他搂着我，长久的凝视着我，床头灯柔和的晕黄的光，映着他的眼，那里面，竟像有似水柔情。
他微微叹息一声，吻了我的睫毛。
我缩在他的怀里，心里有种狂风肆虐后的空荡荡的安宁。
在我最需要人陪着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却是我最恨的人。
这个晚上的后半夜，我睡得很沉。
一直到天亮时分，我才被一种一阵一阵的痛，给惊醒过来。
醒来时顾倾砚已不再身边，我听到洗手间传来细微的声响，想必是他在洗漱。
我试图爬起来，可腰却痛得好像要断掉一样。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昨晚，或许我们不应该那么疯狂的。
是我被梦境所困，忘记了那个小小的胚胎吗？却又分明不是的，在我们疯狂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脑子里清清明明的。我想，若是他就此没了，是不是免了我选择的难？
其实没有选择的啊。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路。可是，如果能把这一切，归于一场意外，是不是良心背的罪，就会轻一些？
我到底不够勇敢，我不敢明明白白的放弃。
孩子，这是一场人为的劫难，如果你挺过了这一劫，我就给你一个生的机会。
即便我无法做一个好的妈妈，即便我无法给你好的生活，可我，愿意给你一个生的机会。
我摸着小腹，在心里许下这样一个承诺。
那疼痛像潮水一样，来了又退，退了又来。我在被窝里把身子缩得尽量小，几乎是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感受那一波一波的疼。
有极轻微的开门声。
我感觉顾倾砚走到我的面前，他似乎蹲了下来，哪怕我闭着眼睛，也能感觉他在看我。
我没睁眼，装作熟睡。
他帮我拉了拉被子，脸贴了贴我的脸，然后，呃，他似乎走了。
我依旧没有睁眼。
只是我的身子，不自觉痉挛了一下，是痛的缘故。
我是在顾倾砚走了很久后，才勉强爬了起来的。
肚子疼得腰都不敢挺直，我草草洗漱，便出了门，打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还没来上班，我在走廊里坐着，只觉得疼的越来越利害，越来越利害……
我开始恐慌起来，我知道，或许，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这是我选择的结局，可是，等真要成定局时，我却发现，这样的结局，简直让人难以承受。
有泪无声无息的流下。
等在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医生终于来了。
这一次，却不是昨天那个没有表情的年轻医生，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她才刚听我说了句肚子疼，就皱着眉，说是要给我检查一下。
我已经开始流血，虽然还只是血丝。
“情况不好得很呢。”老医生眉皱得很紧。
我没出声。
“结婚了没有？”
“没有。”
“那孩子要不要？”
“还能保住吗？”
“这个还不好说，要做详细的检查，看指标。”
“哦。”
“是第一次怀孕吗？”
“是。”
“那要好好查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先兆流产的现象。”
“哦。”
“有没有吃了不应该吃的东西，或者运动过量，或者……”
我咬了咬唇，不想回答医生的话，她问的似乎太多了。
“年轻人，你不要不当回事，第一胎很关键，要是流了，很可能会造成习惯性流产。以后即使想要，也难了。所以啊，你得好好跟我说，看是什么原因，让你有这种现象，这样，我才能替你决定，是顺其自然，还是保胎。当然，你要是不想要，却又是另一回事。”老医生的话，语重心长。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怀孕了，昨天有过几个小时的劳动量。”
“这样啊，可是看你情况，今天却比昨天更严重了。难道医生没叮嘱你这种情况要好好休息。”
“她说了。”
“是你不听？”
“我……”
“昨晚是不是行房事了？”老医生问得直接。
我脸红了红。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制，这节骨眼上，还不忍住。一时贪欢，以后要吃大亏的啊。”
“医生……”
“保还是不保，要保的话，我先给你打针，不过呢，你这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要卧床休息，严禁同房。你男人和你一起来的吧，你把他叫进来，我嘱咐他几句。”
“他没有来。”
“没来……”老医生的眉，几乎拧到一处，“现在的年轻人啊！”
无限感慨。
我咬了唇，唇痛。
肚子也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