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晚上,我化了很浓很浓的妆,又穿了一件从路边摊上买的花哨短裙,艳俗如红灯区的站街女,叩响了顾倾砚公寓的门。
他在看到我的刹那,目光微微一闪,嘲弄的笑道:“霍小姐,你还真当自己是卖肉的啊。”
“难道不是?”我咧开猩红的唇,腰如水蛇扭动。
他神色一凛,冷冷的说:“别在我面前耍你的那些小聪明,和我斗,你还不够格。”
“哦?”我笑得更欢,款款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说,“顾先生,你误会了,缦殊只是想讨好你,所以特意好好打扮一番。”
他一脸厌恶的看着我,忽然扯住我的手,用力一揭,就把我甩到了沙发上,我的后脑勺撞到沙发扶手,一阵钻心的疼。
这个变态,他到底是个怎样的暴力狂?
“去-洗-干-净。”他一字一顿的说。
“不。”我仰着头,狠狠的盯着他,“顾倾砚,你不妨开出你的条件,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放过你?”他走到我的面前,挑起我的下巴,“霍小姐,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两人,是在淑媛相识,不过进行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又何苦说谁放过谁?”
“可我已经不想继续这场交易。”
“是吗?难道淑媛没人告诉你,这交易一旦开始,后面如何进展,可由不得你?”他冷冷一笑,在我脸上狠狠拧了一把。那个人前狗模狗样的男人,背着人时,就是个畜牲。
“顾先生,我求求你,在淑媛,有的是比我漂亮的女人,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
“想知道原因?”他退后一步,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说,“去洗干净,回头我告诉你。”
“现在。”我说。
“现在?”他哈哈一笑,“你此时的模样,倒尽我的胃口,我可没有什么欲望,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出许多话。”
我咬着唇,亦学他的样子,冷冷一笑,说,“顾先生,你既不说,我也就不听。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哪怕你让我在淑媛做不下去,哪怕你让我失去助理的工作,我也不想陪你,继续这肮脏的交易。”
“好骨气。”顾倾砚击掌赞叹。
“你不要以为,你有什么能制约我。”
“哦,资凤临也不行吗?”
“你……”
“霍小姐,我顾倾砚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凡事弄个明明白白。你这几年,照顾资凤临的光辉事迹,听来真是可歌可泣。”
“你,你混账。”
“混账吗?我不觉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顾倾砚忽然鬼魅一样欺身上前,烟头摁在我的裙子上,瞬间焦了一个洞,“霍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我特别特别想知道,你圣母一样的善良,要在怎样的一种情况下,才肯放弃?”
“你什么意思?”我惊惧的后退一步。
“我从不相信,这世间所谓的爱和美好,是我不能破坏的。”
“你……”
“我很变态,是不是?”他悠悠一笑,“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看出了你的不情不愿。可是,明明不情不愿,却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那几分姿色,来博这些男人的欢心?那背后,一定就有一个有趣的故事了。会是什么故事呢?卖身救母?还是有一群吸你血的家人?亦或,是有个什么伟大理想,暂且抛弃了这具肉身?我想了好几种可能,但最后的答案,还是让我大跌眼镜。我竟不知道,你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卖身筹钱。这到底是善良呢?还是愚蠢?”
我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短短几日,他竟知道得这么多。
“怕了?”顾倾砚笑得愈发欢喜,“我调阅了资凤临的医疗档案,他是控制双下肢的神经受损。记住,是受损,而不是坏死。所以,他还是有希望重新站起来的。只不过,目前治疗神经受损最权威的医院,是在美国。想进这家医院,却是难于上青天,抛开它的天价医疗费用不说,它挑选的病例,也必须极具代表性。原因嘛,其实很简单,它是一家以临床研究为主的医院,它需要的,只是样本。”
我不作声。
我早就知道很难,可那难,我以为钱就能解决,我竟不知道,它还会面临一个被挑选的过程。
顾倾砚好整以暇的打量我的沉默。
“霍小姐,现在,你可还会坚持你当初的决定?即便有一天,你筹到那笔医疗费用,你也未必能进得去那家医院,不,不是未必,是肯定。”顾倾砚笃定的说。
我唇咬得更紧,终于说:“顾先生,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只要告诉我,你要怎样才会放过我?”
顾倾砚大拇指抚着太阳穴,索然一笑,似觉得十分无趣:“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女人。难道此刻,你不应该问一句,我为什么笃定你进不了那家医院?”
“为什么?”我随他的意问。脑海里忽然冒出江博宇说的一句话,他说顾倾砚能量极大,难道,这个魔鬼,他的能量,还能大到美国去。
“我是医生。”他提示。
“这又怎样?”
他啧啧连声,摇头道:“唇枪舌战,最忌心浮气躁。我不过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你竟已经输了,连正常的思维都丧失了。既然如此,我不妨直白的告诉你,我是医生,最好的脑科医生,我是那家医院,脑神经方面的专家。你说,这样的身份,够不够格否定一个非典型样本?”
“你……”我忽然发了疯,冲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厮打着他。
顾倾砚可不是君子,他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君子作风,不过稍稍用力,就把我甩到地板上。
我任自己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我宁愿我是死了,我为什么没有死了?
在前世里,我到底欠顾倾砚什么?以至于今生,这样巴巴的撞到他枪口上去,任他凌辱,却无从解脱。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我以为这世界已经走到尽头,我感觉有人踢了我一脚,力道不重,但也不轻,像在踢一条狗。
我抹一把脸,浓厚的脂粉眼影,在眼泪的浸蚀下,早已污秽一片。我的手背上,留下了长长的污痕,让人恶心的污痕。
“妆花了,我去洗一下。”我缓缓爬起来,说。
“这就乖了。”他盈盈的笑。
在蓬蓬头下反复冲洗,终于把自己洗得干净雪白,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青春蓬勃张扬的女人,微微一笑,呃,这个模样,是不是可以上祭台了?
我转身,不着一缕,只围了一条浴巾,走出浴室。
顾倾砚斜倚在雪白的床上,眉拧得很紧,正在一口一口抽烟,他抽烟的姿势非常怪异,那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烟雾,都吞进肚子里。
“顾先生。”我温柔出声。
“洗好了?”他抬眼看看我,说,“过来。”
我听话的走过去,对他嫣然一笑,说,“检验一下,看是不是洗干净了?”
他凑近我的脖颈,在那颈动脉上轻轻咬了一口,满意的说:“唔,很香。”
我吸吸鼻子,嗔怨的横他一眼,笑:“很香吗?可人家只闻到一股烟味。”
“是吗?”他哈哈一笑,问,“你不习惯?”
“只要顾先生喜好,缦殊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我说。
“哦?”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我,又深深吸一口烟,猛的揽过我的头,对着我的嘴,把那烟雾全都吐进我口里。
我本能的扭动着身子,他的手却像铁钳一样,让我无法摆脱他的禁锢。
那浓浓的烟雾,终于呛进了我的肺里。
顾倾砚终于放开了我。
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霍小姐,其实烟是个好东西,跟我在一起,我想,你会习惯的。”他笑得如此恣意。
我抽了纸巾,擦干眼泪,平复一下情绪,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狼狈,才说:“顾先生放心,缦殊会习惯的。”
顾倾砚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一把搂我入怀,大笑:“孺子可教也,霍小姐,你此举甚得我心,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如果你斗不过你的对手,你不妨屈服于他,偷师学艺,修炼内功,等到自己成长起来的那一天,能和他旗鼓相当的PK。”
“缦殊不会和顾先生PK。”
“如此言不由衷,这却没意思了。霍小姐,我想,你应该恨我,然后,把这股恨意,转化为力量,前进的力量,明白吗?”顾倾砚拍拍我的脸。
“谢谢,受教了。”我说。
“你是该谢我,能得我顾倾砚亲自指点,你必将进步神速,一日千里,终有一天,刀枪不入。”他的头朝我慢慢俯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唇狠狠的撅住了我的唇。
一个霸道到让人窒息的吻!
浓浓的烟味,和着血的腥味,把我带进一片身不由己沉浮的海域。
我觉得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
我早就不再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