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的高翯刚来病房就给李龙翔带来意外消息,而且听他的口气还是一同和别人针对自己公司的。当高翯说出合作者是“万董事长”时,本来就接近奔溃边缘的李龙翔脑袋差点炸开,他咬牙惊呼着:“万钟鑫!”
高翯说:“没错,就是钟盛集团的万董事长,我一直和他保持着秘密合作。”
听着高翯的直言,李龙翔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晴天霹雳之下的失落,这个他爸点给他的军师,这个自己除了父亲以外,最崇拜、最信任的人竟然是个间谍,这个曾经巧用妙计揪出了万钟鑫先前安插的李临,让他觉得可以绝对相信的家伙,如今竟然自己说自己和万钟鑫是一伙的……要说邢柱凯口中父亲擢发难数的罪恶让人难以置信,那高翯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的隐蔽简直匪夷所思。李龙翔又说:“高——高总,你再说一遍你是万钟鑫的人!”
高翯说:“我不是他的人,只是他的合作者,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爸李正宏完蛋。”
李龙翔龇牙咧嘴地对高翯翻着白眼,高度信任后瞬间遭遇的背叛须臾转化成了痛恨,他恨不得冲上去掐住高翯的脖子,不再有以前天真景慕的“高哥”,而是一击寒光闪烁的怒指:“高翯,我们李家对你不错,你为什么要帮助万钟鑫?”
高翯说:“因为你爸是恶魔,是魔鬼,他害死了我爱过的人。在美国时,我就一直想如何能接近你爸,我和你认识,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没想到老天安排我们在美国建立了信任,我进了宏万集团,并坐上高管的位置。龙翔,到这里我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了,希望你接受警方的调查结果。”
“高翯!”
樊玙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走到病房时刚好听到高翯的这番陈述,冲着他怒叫一声,而后走到他面前,说:“高翯,你李叔叔和龙翔对你不错吧,尤其是龙翔,把你当他的亲哥,没想到你却这么帮外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罪,那是警察管的事,你和万钟鑫搀和什么?”
高翯说:“李夫人,如果您觉得我有对不起你们李家的地方,不想原谅我,我也不会祈求。只是事实摆在眼前,如果李正宏没有问题,他现在能不接电话吗?”
樊玙双唇颤抖,和李龙翔一样,眼前的高翯完全是一个陌生人,而且还出现在李龙翔受伤时。高翯也觉得不太合时宜,可这种事说白了早晚都要告知,晚痛不如早痛。
樊玙怒笑了几声,眼看他出,说:“高翯,你走吧,既然警察都说他有罪了,你也这么跟着附和,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不管结果如何,我和龙翔都不想再见到你。”
高翯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我还有一些话,希望你们让我说完。”
樊玙和李龙翔没有表态,只是各自把头偏向另一方。高翯说:“李夫人,龙翔,李正宏的罪孽始于云南,如果你们想了解事情的真伪,事情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希望你们到时候可以去西曼,看看一切究竟是从何时何地发起的。”高翯低头叹了下:“该终结了。”
“你给我滚!”樊玙怒叫着,也不顾及这个时候是医院的晚上。
高翯走近李龙翔的床,李龙翔把头扭朝一边,脸上可以看到清晰的泪痕。高翯说:“龙翔,我知道,佳佳受伤后你很难过,我也责怪你,但我之所以要找你父亲报仇,为的也是一个因为肉体交易受伤的人,一个我爱的人,一个因此年轻逝去,我再也无法心疼的人。我不指望你理解我,你——你多保重!”
高翯闭目片刻,准备离开病房,刚走几步,李龙翔叫道:“你早就知道我爸爸有问题,是不是?”
樊玙惊呆了,李龙翔又追问高翯:“你早就知道康泰松就是所谓的眼线,是不是?”
樊玙听不下去了,说:“龙翔,你瞎说什么!”
李龙翔不理会母亲,继续追问高翯:“康泰松查出问题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帮着我爸爸袒护他,难道说……难道说你也是演戏给我爸爸看?”
高翯说:“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找到秘密账本,无法针对康泰松,甚至你爸,所以只能保他,没想到秘密账本拿到后,你爸依旧逍遥自在。我想,你该想想为什么康泰松和他能够如此默契……”
高翯不再多言,走出病房。李龙翔接连遭受打击,而且都是自己最信赖的人,他再也忍不住了,当着樊玙和邢柱凯的面掩面痛哭。
高翯走出去不久,邢柱凯追上去拍拍他的肩,半晌说:“高总,上次安涌灏找回来后,有人提供了常安岩秘密保险柜的线索,后来我们在解澍回到须埠后又查了一遍,发现针孔探头和窃听器,那个地方如果不是我们武力强攻,除了解澍和康泰松是没人进得去的,你作为一个计算机高手,你和万钟鑫是不是早就注意到什么?”
高翯说:“邢局长,别叫我‘高总’了,我已经忍了好几年了。”
邢柱凯黯然一笑,高翯说:“不错,那些探头,是康泰松安的,只是他没想到我会黑进去,借他的劲完成里面的侦查。你们要是在万博宁发送秘密邮件的那天就控制住康泰松,不必等安涌灏醒过来,李正宏早就被控制了。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邢柱凯说:“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提供常安岩的线索?”
高翯说:“一来,我们也不确定那个里面记录了什么,二来,如果安涌灏生死未定,只怕会让人家狗急跳墙。”
邢柱凯说:“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杀他的人放回来。”
高翯说:“那就慢慢查吧,谁听了康泰松的命令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你们的工作。”
邢柱凯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很震惊,以前的案件我们一直以为是万钟鑫所为,没想到刚发现串在一起得知是李正宏后,我们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晃过神。只是刚才李龙翔受到的刺激,我看着也挺惨痛。不过你说的那件事情——刚才你对李龙翔还是有些闪烁其词——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
高翯说:“你们和纪委的人不是在调查廖多祥吗,问他不就知道了。”
邢柱凯沉重地点了几下头,表情里更多的是憎恨的无奈,说:“要是廖多祥,那就太可怕了,那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和多少女人发生过不正当关系。”
高翯看着邢柱凯,青颜直眼道:“‘若鸥’——不,海洁,是因为药师如来而被迫献身的。”
邢柱凯有些愕然。高翯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张图片,说:“邢局长,你把这张图片拿给廖多祥看,就说高翯想恨不得阉了他后碎尸万段。”
邢柱凯接受了高翯的图片,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郑海洁。”高翯说:“她是个青岛女孩儿,像昆明人一样,特别喜欢海鸥,你看照片上伸出双臂的样子,就像一只自由飞翔的海鸥。为了掩人耳目,我总是叫她‘若鸥’——‘鲁若鸥’。”
邢柱凯说:“所有无辜者都会得到告慰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万钟鑫都那么不相信我们,不相信法律?”
高翯说:“我们要是不相信法律,就直接以恶制恶,把这些人弄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埋起来,用不着自己调查证据交给你们。再说,你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万董事长那儿,不也自己麻痹了弑象。”
邢柱凯无奈地撇笑一下,说:“现在看来,即使不发现常安岩的秘密账本,你——恐怕也会想办法弄垮宏万集团。”
高翯说:“弄垮倒不至于,只是那些倘来之物,必定让他们悖入悖出。”
邢柱凯说:“大公司也受不得这样一连串的打击,名誉受损很难再挽回,何况现在问题真的出在他们内部,李龙翔这回不知道要怎么挺过来——”
高翯没有说话,邢柱凯说:“你就真打算这么撂他一番话,以后再也不管了?”
高翯说:“我不知道,等李正宏抓住再说。”
邢柱凯叹了叹,高翯说:“龙翔,我只希望他能理解,我印象中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不管公司结果怎么样,他都必须接受事实。”
邢柱凯说:“宏万大多员工是好的,要是公司倒闭,一大群人的生活可就出问题了。”
高翯说:“大多资本的积累都带有肮脏,李正宏的显而易见,想靠修建佛菩萨去迷惑众人双眼,别人肉体和心灵的牺牲又从何谈起。这种事情,哪个宏万的员工发现真相后会公之于众。我想不会,他们已经被工作给绑架了,出于身不由己的状态,已经不愿意去清分是非。海洁的事难道当年就没有什么人察觉,我看过那些员工在这儿工作过的时长,他们全然淡忘了。”
邢柱凯说:“你既然说人家身不由己,为什么——又有全盘否定的意思?”
高翯说:“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干过工的人,即便没有直接参与屠杀犹太人,扫地做饭照样是有罪的!我们确实被教育过不要和老板作对,否则谁都没有饭吃,不过凡事都有前提,老板带领大家挣来的一分一厘都必须是干净的,没有官商勾结的买卖,甚至——不该牺牲女人。一个老板要是做了这些不义之事,每个人都有义务在心里燃起愤世嫉俗的火焰,如果因为潜规则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摆出默许的姿态,最后遭报应时,也没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无辜的,现实无奈不是借口。”
邢柱凯说:“你相信因果报应?”
高翯说:“信不信,它都存在,还不如相信。”
邢柱凯说:“欧美国家有令我们羡慕的物质文明,可人家更有对上帝的敬畏。我们民族如今缺的就是信仰,因而目空一切,反倒更加相信人定胜天。”
高翯长叹一口气,说:“邢局长,我先走了,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捷报。”
高翯离开后,邢柱凯不再多说什么。说到头,这一切其实也是李正宏造孽的恶果。一酌一饮莫非前定,也许这就是因缘。他既然逃过初一,就不要再让他躲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