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雾气霎时间骤增了足有百倍之多,数之不尽的短针更是由此而充斥了整个万鬼剑冢当中。若是这些攻击全都落在陆冲霄的身上,怕是那青藤阵壁再怎么坚韧也难以抵挡了。
然而就在亚达大祭司想要对陆冲霄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时,在他的身后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人影。也未见其有什么大的举动,只一个割喉的动作之后,那些躁动不堪的灰色雾气竟是于瞬间凝固,而后迅速消散不见了。
“骨碌……”亚达大祭司的半颗人头直接离体滚落于了尘埃,而他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居然能在自己劲气处于顶峰状态时丝毫不被觉察地刺杀掉他?!
青藤悄然退去之时,陆冲霄看清了刺杀之人的面貌,随之却是面露复杂之意地轻叹了一声道:“是你。”
陆冲霄面前站定的是一名青年男子,右手间握着一把残破不堪的短刀,刃口处还沾着亚达大祭司喉咙处所喷溅的鲜血。
男子上前几步把短刀收了起来,随后面色郑重地单膝跪倒在了陆冲霄的面前沉声开言道:“恩人。”
“査破,你跟你妹妹都安然无恙吗?”
査破微微点了点头:“若您的福,都还好。”
陆冲霄来此的最初目的本就是为了寻找同伴,先后见了鲁莽与方晗之后最惦记的便是查氏兄妹。但此刻真的见到身为哥哥的査破时,陆冲霄的脸上却是并无半点喜色。
“都好,就好吧。”陆冲霄沉默着低下了头,细心查看着重新缠回自己腕间的那根青藤。
査破似也知道陆冲霄会是这种反应,面露愧疚之色地上前再施一礼道:“恩人,我并非有意欺瞒你的。实在是迫不得已,无法对他人言讲。”
陆冲霄闻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说不说的也全在其个人,谈不到欺瞒二字。你可能也清楚,我跟方晗都曾试探过你们兄妹,却没想到你们隐藏的如此之深。看来还是我陆冲霄的阅历太浅难以识人,不知有没有因为先前冒然出手而破坏你的计划。”
査破连连摇头道:“恩人你莫要误会,我对您始终是心存感念的,真的是有苦衷才不得不如此。”
“是吗……”陆冲霄静静注视着他,随后却是略带自嘲之意地呵呵一笑道:“三番两次地在暗中出手让大家身处险境,也是你的苦衷吗?”
査破听到陆冲霄如此说时身子剧震了一下,随后深深垂下了头喃喃道:“恩人对不起,这事确实是我做得太过自私了。如果您真要因此而降罪于我的话,我没有二话,要杀要剐任凭于您便是。”
陆冲霄并未接他的话,只是如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其实我刚才一直都很纳闷儿,为什么亚达大祭司使用的力量跟先前黄沙界中骤然出现捣乱的那股力量不一样。初时我只以为他还有隐藏的实力,但等你出现刺杀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挑衅流沙蚺群的是,引来无尽沙暴的也是你。毕竟这种东西……是难以装得分毫不差的。”
査破的头重重向下垂着,甚至不敢抬起来看陆冲霄的眼睛。
陆冲霄俯身托起査破的双臂把他搀扶了起来,而后面色平静地出言道:“你刚才救我一命,所谓恩义也算是了结了。不过我想问你一句,究竟为什么非得这么做?难道真是我哪里做错得罪你了吗?”
査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手指着不远处一尊恶鬼塑像道:“恩人,你于我之恩情我从未忘怀,我也真的没想过要害你之命。但为了他,我却是不得不这么做。”
陆冲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时,发现他指的竟是自己最先击败的那名恶鬼,而且那柄断剑此时正以极小的幅度微微颤动着。
陆冲霄眉头微皱发问道:“你认识他吗?”
査破轻轻点了点头:“正是家父。”
陆冲霄不觉有些愕然:“这是你父亲?!”
査破未曾开言先叹了一声:“家父生前曾是众荒大神麾下万鬼死侍当中一人的后代,并且继承了这一身份继续护佑着众荒大神。他此举是出于自愿,可我身为人子,不想他继续承受永世孤寂之苦,所以我便想将他的魂灵从此解救而出。但我实力卑微实在难以办到,这才不得不采取了些许的手段。”
陆冲霄愿意相信他所言是真,但却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说之话:“你能够一刀秒杀一名练气天境的强者,这种实力比我强多了,为何还要说自己实力卑微?”
査破听罢连连摇着头,随后毕恭毕敬地双手重新捧出了自己那把破旧的短刀对陆冲霄道:“恩人有所不知,我所依靠的不过是此刀本身的力量罢了。我资质平庸,于修炼一途始终难有进境。但自记事起便一直在往这柄短刀当中蓄积着我为数不多的力量,至今也有二十余年了。方才一击乃是我积攒二十年来的全力一击,又是背后偷袭之行为,秒杀一名初入练气天境的武者其实也不算太难。”
陆冲霄对此极为骇然:“也就是说你积攒了二十年的力量方才都已全用了吗?”
“是。”査破神色凛然地点头道:“您是我跟我妹妹共同的恩人,便是以死报之也不为过,更何况只是区区蓄积之力。”
陆冲霄从一开始便不肯将査破列入心机小人的行列,只是也没想到他居然真能为了报恩而做到这一步。
对此他也只能轻叹一声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一遍吧,我没打算兴师问罪,只是确实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査破答应一声后沉声叙述道:“我跟我妹妹确实就是荒漠城中土生土长的民众,幼年丧母,是父亲竭尽心力将我兄妹二人拉扯大的。但在我八九岁的那年,父亲却是突然将我二人送出了荒漠城,并让我们永远不要再回来。”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父亲是以身化鬼自愿沿袭了我家中宿命,成为了万鬼死侍之一。但他不愿在几十年后让我也沦为这一步,故而隐瞒所有真相将我兄妹两个远远送了出去。而我们这一背井离乡,便是十余年之久。”
“好在我自小随父习文练武也算有些根底,所以竭尽心力地想办法查阅了一些关于荒漠城中的事,这才隐隐猜到了父亲的身份。为人子者自当尽孝,那时我只想早日将父亲的魂灵自万鬼石窟中解救出来,却一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深深内疚着。”
“而就在不久之后,我因为想要查阅更多的资料而想要偷入天奴寨寨主的家中,却没想到被他给发现了,一言不合之下更是要以祭祀的方式将我活活烧死,这才有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时我便知道恩人您是宅心仁厚之辈,而且您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更重要的是您言语之间竟是透漏出了自己也在寻找万鬼石窟,所以我才想要借您之力来完成自己的心愿。可您也知道,这种事在没有完全有把握之前是断然不能对他人说的,故而我才不得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来蒙混过关,直到走到流沙蚺群所在的黄沙界时,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恩人可能您不知道,流沙蚺王的本命丹珠不仅蕴藏着极强的力量,而且还可以激起黄沙界中的气候变化。而想要进到万鬼石窟除了像您这种本就颇具机缘之人来说,便只能通过无尽沙暴来进行传送了。”
“我说过了,我实力卑微难以战胜流沙蚺王,自然也取不了它的本命丹珠。无奈之下我唯有利用了流沙蚺群的特性,将它从黄沙中给引了出来。而您也果然也没有让我错信,在这之后真的将它给杀死了,我便是在那时偷偷藏起了它的本命丹珠,并准备着之后要做的一切。”
“其实那时我已经有些迟疑到底该不该将此事挑明告诉您了,可无尽沙暴发动的契合点竟是极巧地在那之后很快出现了。我实在没有机会再多说什么,只能暗自咬牙直接以那颗本命丹珠催化了无尽沙暴的生成,而后更是带着妹妹进到了传送入万鬼石窟的旋风当中。”
“在那之后,我们算是颇为坎坷地进到了万鬼石窟的最外围,但想要更进一步进到鬼谷陵墓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再三努力之下,我终于在今天艰难地来到了这里,本待想要解救我父亲的灵魂才发现这里有人在战斗,细看之下才发现恩人正处于下风,这才寻找机会下手刺杀了那名大祭司,而后出来与您见面的。”
査破说到此时眼圈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了,随之更是直接双膝跪倒在地拜服道:“恩人,我真的无心伤害您和您的同伴,实在了为了父亲之魂灵不得不使尽心计。我不敢妄求您原谅我,只愿您莫要因此而太过挂怀,若是真因为这个让您心有不悦的话,那就真是我的罪过了啊!”
陆冲霄静静听着他叙述以往,心中也是有些唏嘘不已,此时见他再次跪地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别犯傻了,我本来也没说怪你什么,说了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你历尽千辛只为你父,现在却只顾给我下跪,难道就不怕你父亲因此而生你的气吗?若是听我的,还是赶紧给他老人家拜上一拜的好。”
査破闻言也是身子一颤,而后连连点着头转头跪在了父亲的塑像前连连叩首着:“父亲!不孝儿现在便放您的魂灵出来。”
査破说着便想伸手去摸那尊恶鬼塑像,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异常阴森的声音却是隐隐自旁处传了过来:“住手!再敢碰这里的塑像,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化作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