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他?”霍云庚毕竟上了几岁年纪,城府也比儿子深沉得多,此时看霍枫指认出陆冲霄时反倒冷静了下来。
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霍云庚实在不相信一个人会不出于任何原因而接连做两件跟霍家作对的事,而且每件都做得如此狠绝。更为两人诧异的是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崽子,若不是受人指使他怎么如此?若是受人指使,又有谁能指使一个疑似迈入练气天境的天才少年?
霍云庚越想越觉心中发寒,甚至有种自己乃至整个霍家已经被人盯上的紧迫感。
“爹您还在想什么呢啊?!赶紧派人将那小杂种给抓来啊!孩儿我一定要亲眼看他被扒皮抽筋方消恨意!”霍枫可管不了那许多,一看打伤自己的凶手有眉目了立时便想报仇。
霍云庚微微摆了摆手道:“此事为父自有计较,保管会为你报仇便是。来呀,先送你们少主回去休息,务必要好生照看懂吗?”
“谨遵家主之命!”几名家丁各自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再次抬起软榻来出离了客厅。
“爹?!爹你赶紧去抓人啊!万一那小杂种跑了可怎么办?!爹……”霍枫心有不甘地在软榻上撒着泼,霍云庚却如未闻未见一般再不多言了,只是双眉紧锁地盯着远方思忖着。
论起权谋来,霍云庚或许并不是那么在行。但一连当了二十余年的佣兵界土皇帝,最基本的常识跟警惕性还是有的。此事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也太过凑巧,容不得他不去细想。他是宠自己的儿子没错,但如果真因为意气用事而把自己都搭进去,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就在霍云庚还在为此事而神伤时,刚刚离去不久的霍家管家再次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家主,有人前来拜会您了。”
霍云庚心事重重地随口敷衍道:“替我回了吧,我现在没心思会客。”
管家却是不退反进地往他跟前凑了凑,同时极力压低声音道:“家主,来的是斗泰城首富宋华江,他说有机密之事要于您商谈,还说要给您送上一桩大买卖。”
“大买卖?”此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霍云庚或许真就不屑一顾地给回了。但宋华江可是本地首富,若是连他都觉得这桩买卖够大,那这里头所涉及的钱财之数恐怕就有些恐怖了。
霍云庚心下寻思道:“宋华江,大买卖……呵呵,听说宋家的儿子不久前被城主之女给杀了?所谓的买卖不会是跟这个有关吧?”
想到此时,霍云庚微眯双眼点了点头:“去请他进来吧。”
“遵命。”管家答应一声之后快步出离了正厅,片刻之后,神色略带憔悴之意的宋华江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面带谦恭笑意地对霍云庚施礼道:“霍家主,一向少来拜望,您最近过得还好吗?”
霍云庚随意客套着:“多蒙宋兄挂念了,您可是贵足踏贱地啊,今日怎么想起到小弟这来串门了?来来,宋兄请上座,我这就命人奉茶前来。”
宋华江很是自觉地坐到了下首的位子上,同时连连摆手道:“霍家主不必如此劳神了,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有要事与您商议,还望霍家主能单独与在下谈谈。”
“哦,这样啊?”霍云庚不动声色地点着头,同时对身旁伺候的下人摆手道:“你们暂且退下吧,我要与宋兄在此商谈要事,派人在院外守好了,任何人不准前来打扰。”
将闲人轰散以后,霍云庚慢悠悠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而后看着宋华江道:“宋兄,现在此地已经只剩了你我二人,有什么机密之事,便请明示吧。”
宋华江话未出口之先已是两泪双垂,哭得好不惨然:“霍家主,不知您有没有得到消息,犬子他……他……”
霍云庚明知故问地装糊涂道:“嗯?贤侄他怎么了?许久未见,还真有些想他了,宋兄今日没顺便带他来此一聚吗?”
宋华江眼中有些发红道:“蓝儿他……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霍云庚满脸惊骇地霍然站直了身子:“素来也未听说贤侄他有甚旧疾啊,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世了?”
宋华江此时已经悲愤交加了:“霍家主有所不知,蓝儿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啊!”
霍云庚闻言一掌猛击在了身侧的桌案上,震得上面的茶壶器具都跳起了老高:“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宋兄你的独子下此狠手?”
宋华江紧咬牙关直指着城主府的方向道:“不是旁人,正是他方关南的女儿方晗!”
霍云庚连连倒吸着凉气道:“不会吧?城主的女儿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宋华江出言反问道:“我府中的仆人亲眼所见,还能有什么误会?”
“那这事就有些难办了啊……”霍云庚嘴角微然勾起了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脸上却是面露迟疑道:“那宋兄你有没有试着跟城主大人交涉此事?毕竟是他的女儿出手打伤了人命,我想方城主如此身份应该也会给宋兄你一个交代吧?”
“呵,交代?”宋华江冷笑了一声,面色更是瞬间阴森到了极点:“他方关南在斗泰城中一向是霸道惯了的,方晗又是他最疼爱的独生女,霍家主觉得我就算去找他又能要来个什么说法?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宋华江既然来找自己,自然就有其他的想法。但霍云庚自己可不想将这个话头抻出来,因此他并未提及他事,反倒以退为进地劝起了宋华江:“唉,这倒也是。谁让人家是一城之主呢?民不与官斗,要我说也是闲置他时运不济。宋兄啊,听兄弟我一句劝,这次就吃个哑巴亏,忍了吧。”
宋华江面色愈加阴沉道:“霍家主此言未免太过轻巧了些,我宋家仅有蓝儿这一株独苗,本指望他续我宗嗣传承香火的,现在却是无故夭亡了。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家主您的令郎公子也如同我家蓝儿命运一般,您难道就也忍了吗?!”
霍云庚连声叹息着摇头道:“罢了罢了,我一个外人也实在不敢多做劝说,只是不知道宋兄你究竟有何打算?你既是不打算忍,难道你……嘶,宋兄,此举怕是太过大胆了些吧?”
宋华江可能也是不想再多绕什么圈子了,直截了当地奔着主题道:“不错!我就是要杀了方关南父女二人为我的蓝儿报仇!”
霍云庚心中早已料到,脸上却是立时露出了几分惶恐的神色:“宋兄!此事万万三思啊!斩杀一城之主无异于谋反,这可是会被株连九族的!”
宋华江凄然一笑道:“九族算什么?我的亲生儿子都死了,其他亲眷于我而言又算什么?况且此事只要做的周密,也未必就会牵连到我的身上,只看霍家主您愿不愿意接这桩买卖了。”
霍云庚连连摇头道:“这可使不得,想我霍云庚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领着些许的佣兵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啊!宋兄你还是委托别的佣兵团吧。不过你放心,看在你我二人多年的至交上,我会为你保密此事的,你看可好?”
宋华江不答,只是双目死气沉沉地盯着霍云庚:“一百万金币。”
霍云庚的眉梢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面露难色地继续道:“宋兄你别误会,这不是钱的事……”
“两百万。”
“唉,我都说了跟钱无关啊!是我不能让我手下的弟兄们去做这种有死无生的任务,那实在太对不起他们了。”
“三百万。”
“你说我这些兄弟们整日刀口舔血混口饭吃容易吗?还有妻儿等着他们养活呢……”
“五百万,这已经差不多是我宋某人全部的家底了。见到方氏父女的尸首之后,我宋江华自此销声匿迹不再出现于斗泰城,一片家财尽数奉送霍家主,只求家主务必为我那惨死的独子报仇,在下在此拜谢家主您了!”
宋华江说到此时已然有些声嘶力竭,自座位上起身之后便想跪地给霍云庚磕头。
霍云庚此时估摸着宋华江已经被压榨得差不多了,这才故作惶恐地上前搀扶道:“宋兄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快起来快起来!”
宋华江满脸愤慨之色道:“除非霍家主答应宋某所求,否则今日便生生跪死在此处!”
“唉!也罢,谁让我也为贤侄之死抱屈呢?今天我就是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杀了那方氏父女为宋兄你出这口恶气!”
宋华面露狂喜之色道:“那这一切便交托与霍家主!不知您打算何时动手?”
霍云庚略微此存片刻后沉声道:“今夜子时吧,方关南毕竟也是练气天境的强者,我得趁白天这段时间将我手下比较得力的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商量一下具体怎么行动。”
“好,就今夜子时。霍家主,我此次前来只带了一百万金币,权算是此次任务的定金。待等霍家主杀了方氏父女凯旋而归时,宋某自当将余下之数倾家而赠!”
霍云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贪婪,口中却是依旧推脱道:“唉呀,你我兄弟的交情何必过早谈钱呢?早给玩给不都是一回事吗?”
宋华江连连摇着头道:“霍家主,此事涉及到犬子的大仇,宋某万不敢马虎,还望家主也莫要食言。我这就叫人将车上的金币搬入贵府当中,未免人多眼杂,家主您便不必露面了吧,宋某告辞!”
“也好,宋兄慢走啊!”霍云庚一脸诚挚笑意地目送着宋华江离开了,之后的笑容中却是满是充满了对于金钱的贪婪。
然而会变脸的似乎不止他一个。
宋华江在出离了霍府之后,吩咐家丁开始往府中搬着成箱的金币。随后却是对着其中一名其貌不扬的马夫低声道:“送出消息去,让他们今夜子时三刻动手。”
车夫微微点了点头,一转身也未见其走几步,竟是如变得透明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原地,赫然也是个实力强劲的武者。
“一百万?”宋华江目视搬着金币在霍府中进进出出的家丁不动声色地微然嗤笑了一声:“买个替死鬼,挺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