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仁的脸色变了几变,随即道:“当然,我刚才在媒体面前说的都是实话……”他叹息一声。
“那次我被威胁,歹徒太多,手中还拿着武器,他们有备而来,我没有办法保护徐家人……”白世仁一想到此事,脸上弥漫着痛苦之色:“谁想到,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徐家。”
片刻后,白世仁低声道:“是我对不住徐家,如果我能多拖那么一会……”
清丽的女人坐在床边,那张俏丽的容颜,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无一处不完美。
“那妈妈呢?”
白世仁猛然抬头,眼眶的泪水还在打转,被这句话给生生逼退了回去。
“你,你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林秀说,是你亲手杀了我妈,爸,这件事情,你不应该跟我说说吗?”水眸泛着轻灵的寒光。
“什么?”白世仁呆了呆,仿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他没想到女儿竟然会旧事重提,“你……”
“爸爸,我妈,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离开家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站起身,仿佛用毕生的锐利审视着自己的父亲:“我已经是成年人,这些事情,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男人嘴巴唇瓣动了动,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有两件,第一,就是当年贪图美色,跟你妈离婚。第二,就是在离婚后,没有保护好你,害得你离家出走多年。”
白世仁望着手边雪白的床单,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你妈离开家之后,我沉迷在林秀为我编织的谎言里,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当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发现了躺在精神病院、形容枯槁的女人。
“我从没见过你妈那个样子。”白世仁喃喃着,“她脸上面无血色,曾经好看的容貌也全然不见。”就像是一副被吸干了的骨架子。
看到他的时候,李曼青伸出手,指着浑身的管子,她想死。
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白世仁用力地抓紧自己的头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受那份活罪……”
晶莹欲滴的泪水,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面前苍老的中年男人,用力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那么痛苦的活着!”抬起自己的手,他呆呆地看向眼前的女儿:“就是,就是这双手,我用这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无助地捂住脸,白娆已经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的亲生父亲,亲手杀死了她的母亲,理由是,不想让她活得那么痛苦。
“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决定她的生死?
“你妈妈……救不回来了。”白世仁一脸自责,他去的时候,李曼青已经油尽灯枯,脏器急速衰退,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我去迟了。”白世仁此生都记得,当他走到病床前,那个油尽灯枯的女人,用尽毕生的力量,含泪望着他,只求一死。
痛苦地闭上眼,“你妈妈求我,求我杀了她……”
“别说了,别说了……”双膝一软,浑身无力的孕妇跪坐在床边,白娆的泪水染湿了整张俏颜,捂住脸无助地哭泣,双手指缝间,泪水悄然挤出来,滴落在地。
白世仁努力从床上坐起来,忍着刀口的疼痛,揽住女儿的肩膀:“她是为了保护你,娆娆,是爸爸,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你要怪,就怪我,啊?”
都怪他。
怪他沉迷美色一时糊涂,引狼入室,祸害了整个白家。
“结婚半年以后,我发现了林秀的野心。她想要整个白氏,还想要祸害你。她手里掌握了白氏集团核心机密,我不能随便跟她离婚,否则,白氏将会分崩离析。”
他选择忍辱负重,继续装模作样。
“她惦记你手里的股份,三番五次联合白巧巧欺负你,我看在眼里,只能选择忍痛疏离。”他怕若是再亲近一些,让对方起了歹心,到时候别说欺负,很可能,他心爱的女儿性命不保!
白娆心痛得无以复加。听着自己的父亲将一切真相娓娓道来。
白世仁早就知道白巧巧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只能故作不知,为了保护白娆,过分地宠爱白巧巧,心里未必没起了养废这个孩子的心思。
慈母多败儿,再加上白世仁的过分溺爱,白巧巧不成气候,也就没法跟白娆争。
“你离家出走以后,我派人找了你很久。”
白娆茫然地抬起头,她呆呆地问道:“你去找我了?”
白父点头,他不光去找了,还找人保护白娆,这个丫头心大的很,好几次都险险逃脱死劫。
“你出车祸的那一次,还有发生枪击的那一次,我都知道。”白世仁眸中划过深刻的内疚:“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在外颠沛流离。”
今日听到的消息,颠覆了白娆一直以来所有的信念。
她以为漠不关心自己的父亲,以大爱无言的方式悄然关心着她。父亲所言的两件事儿,她都记得。
有一次出车祸,是有人撞了她将她推到了马路中间,谁知道半道上出来一辆车同对方顶在一起,白娆只是受了轻伤,小腿擦伤没有大碍。
那一次枪击也是,就在恐怖分子混战之际,突然有人开枪射击,好巧不巧的,有人挡在她身后,帮她挡了一记,白娆心思灵透,转身就跑,这才勉强躲过一劫。
原来,那些“巧合”都不是真正的巧合。
原来,一直以来,她的父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哪怕这种保护,充斥了太多她不喜欢的方式。
“你说……是妈妈求你,杀了她?”
白娆轻声喃喃着:“是真的吗?”
白世仁闭上眼:“娆娆,这一切对我而言,不容易……”
掐死了李曼青,白世仁痛苦了很久,不能够让别人知晓,只好将李曼青就地掩埋,藏在了精神病院外不远的地方。
“林秀是怎么知道,我妈妈死了的?”深吸一口气,勉力将泪水咽下:“她曾经很笃定地告诉我,我妈妈死了。”
“我也不知道。”白世仁眸中滑过一丝迷茫,这件事情,也是他疑惑的。
很明显,林秀知道什么,而且笃定是他动了手。可白世仁很笃定,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林秀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妈妈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只要愿意让她一死了之,她就原谅我……”中年男子两鬓斑白,病痛的折磨让他苍老了十岁不止,他抬起手,握住白娆的手腕:“孩子,我太想让你妈妈原谅我了……”
心灵上的救赎,远不是金钱可以比拟。
泪水再度夺眶而出,“爸……”
杀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亲手杀死曾经的妻子。白父现在说起这些,心神的悸动都能很清晰地显现出来。
父亲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他痛苦的神色和濒临崩溃的模样,比白娆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求你原谅我,娆娆,真的,这一切,都是爸爸自作自受。我愿意去自首。爸爸只求你,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连同我和你妈妈的人生。行吗?”
白世仁哀求地看着女儿,双手虔诚地拉着他,眼睛里饱含泪水。
她用力地摇头,“爸……”哽咽着又唤了一声:“别说了……”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仿佛要将前面将近二十年的委屈系数在此发泄出来。
“爸。”
拥着自己的父亲,她有多久没有享受爸爸温暖的怀抱了。
白娆终于明白林秀的狠毒之处。
她不仅拆散了自己幸福的家庭,还让自己的父亲走上一条不归路,在这条不归路上,造成的结果,成为盘桓在父女之间最尖锐的刺,永远不会被拔除。
“我逍遥法外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保护你,保护白氏集团,如今看到你在发布会上独当一面,看着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我想,你的母亲在天有灵,会更加欣慰了吧?”白世仁渴求地看着上苍,这一刻,他决定不再做心脏搭桥手术。
生命短暂,何必强求。
这些年欠的债,该还了。
“爸,你……”白娆还想劝解,话没说出口,就听到高级病房外用力地开合房门的响声。
英俊挺拔的男子穿着普通的休闲装,低调而内敛,那锐利如刀的墨眸仿佛嗜血归来的地狱修罗,泛着猩红的血光,他冲到病房前,一把揪住白世仁的领子,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抵在中年人的太阳穴上。
“瑾安!”明眸划过一道欣喜,尚未来得及笑话,对方已经攥住了父亲的衣领。
“瑾安!”她惊慌失措地攀住男子用力的胳膊:“你干什么?”
白世仁被提着领口,呼吸困难,俨然憋红了脸。
“你,刚才,说什么?”徐瑾安没头没脑地威胁了一句,白娆一怔。
心爱的丈夫多日不曾归家,当初的事情还没有解释清楚,才回来就揪住了她爸爸的衣领,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