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必须防着这一点：他有这样大的用处，绝不会仅止于毒害一个低等嫔御，或是小小的良家子。这可是差点儿要了先帝性命的奇毒啊！
一想起这个，高有忠便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冷气，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再也不敢往下想。他只知道，为将来计，找到解毒之人是那样的紧要。
因为，有猫在，才不怕老鼠横行。更重要的是，只有猫，才能抓到老鼠。
高有忠遂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他就要去老太医告知的那处地方瞧瞧。
虽是夜里睡得迟，可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高有忠便已醒来。在宫中成年累月地当差，他都惯了。这个时辰，要在宫里，也该是他侍候皇帝起身，准备上早朝了。
可现下，他却在自己的宅子里，身旁睡着一个仍然香喷喷、还没一点儿要醒来的高天赐。
屋子外面也是一片静悄悄的，料想仆从们也没有起得这样早的。毕竟不是宫里。
高有忠躺在床上不觉笑起来，一下子过起这么轻松的日子，还真是不适应。又躺了差不多有一刻，方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高有忠便坐起身来，小心地穿戴整齐。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压得低低的小厮声音。
“老爷这就醒了？”
高有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慢慢地将门开了一半，便见小厮有点儿着慌地站在外头，一见他就要给他行礼，被他连忙挡住。高有忠一脚踏出门外，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领着小厮往边上走了几步才与他说话。
“小爷平常都是此时醒的？”高有忠问。
小厮麻利地回道：“是，都是小的去喊醒。”
高有忠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道，若是平常都是此时醒，为何他在里面就看不出一丝儿要醒的意思？便有点儿担心，他们平常里不敢拘束高天赐，哄得高天赐太自在。
但转念又想，小孩子偶尔贪睡一些，也不奇怪。自己难得回来一次，何必见着点儿小毛小病就想得这样多。
便轻轻一笑道：“今日就算了吧。难得让他多睡一会儿。”
小厮忙点头应下。又问：“老爷，早饭有了，都是昨晚您说想吃的。老爷是现下就用，还是等小爷醒来一起用？”
高有忠略一犹豫。心想出宫一次时日也不多，明日下午就要回宫了。今日必要先紧着正经事才好。便道：“我一个人先用吧。”
小厮连忙应下。
不一时，饭厅上就摆上各色小菜、点心。高有忠一瞧，在他这瞧惯宫中锦衣玉食的双眼里，竟然也算得精致。一共八只小碟，四碟爽口小菜，四碟鲜香点心。小厮还拿一只白瓷碗盛了青菜粥。粥里的青菜还碧绿碧绿的，又水又灵，一点儿也不见黄蔫，生姜米切得极细碎。
高有忠吃了一口，便不觉抿着嘴微微直笑。吃完一碗，又让小厮补了一碗。
小厮笑道：“老爷真是好胃口。原先小的还担心，老爷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贵人，这么些玩意儿怕是不入您的眼呢。”
高有忠呵呵一笑。心里道：他哪里是什么大贵人？不过也是替人当差、做事的。
用完早饭，高有忠便嘱咐小厮：“我出去逛一逛，拜会一位故人，兴许回来得晚些。”又道，“但一定回来用午饭。”
小厮连连点头，煞是伶俐地道：“老爷有正事儿只管去，小的一定侍候好小爷。”又问，“老爷可要安排马轿？”
高有忠笑着一摆手：“不用，也不甚远。”便大步地向前面走去。
小厮一直弓着腰将他送出院门，抬起头来又瞧着高有忠的背影好一会儿，方若有所思地一转眼睛，慢慢地退回。但见他朝着后面一挥手，一个粗使的仆从连忙赶上来。
“去，跟紧了，”小厮吩咐道，“瞧瞧他去拜会什么人。”
仆从一点头，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且说高有忠一路走到大门口，遇着的几个丫环、仆从也都乖巧、懂事地叫了老爷，问了安。高有忠一律点点头，笑一笑。出了大门，瞧着几个老百姓正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坐着，身旁摆些空筐子、空篓子，像是刚从京城里出完早市回来。
高有忠从袖子里摸出一撇胡子粘在唇上，方走过去与众人作揖道：“各位乡亲。”
那几个人瞧他穿得通体气派，哪敢受他这一拜，慌得一齐站起来。内中有个老成些的，口中称道：“这位老爷，小人等多有得罪。”
高有忠便向他们打听那人的住处。
结果几个人却是面面相觑。
高有忠不免问道：“此处有何不妥么？”
依旧是那老成的回道：“老爷不是本地人吧？”
高有忠笑回道：“我家原住在京城里。因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城里的热闹，因此才刚搬来。图个清静。”
一听说是京城里搬出来的，几个人黑瘦的脸庞上都闪过一丝羡慕。
另一个人笑道：“怪道老爷的口音就不似我们乡野人。”多少带着点儿讨好的意思。
老成的又接过话头：“老爷要找的这个地方，在是还在，但久已荒废了。”
高有忠顿时一惊：“是么？是有多久了？”
几个人想了好一会儿，七嘴八舌地回道：“有好几年了。”
“什么好几年了。你年岁小不知道。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
“哎呦，一眨眼都这么些年过去了？”
“可不是么，那年我才刚讨上媳妇儿。如今我孙儿都多大的了。不会错的，有三十年了！”
“对对对，整整三十年。我也记得清清楚楚。一夜之间，偌大的宅子突然就空了。只左近有人家，在头一日三更半夜，隐隐约约听见车马声。”
“那时，大伙儿还猜得风风雨雨的，许是他家招惹上仇家了。”
高有忠见他们一个一个都确定下来，也不禁抽了一冷气。三十年。三十一年前，正是先帝东宫赴宴，抱病而归的时候。即是说，那人离开秦王府后，便马上举家搬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