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听独孤元嘉对高有忠道：“有忠，想不到沈采女这里，连一个宫人都有几分见识。”呵呵笑道，“正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高有忠便也笑着附和道：“沈采女是陛下看中的人，自是不凡。”
尹墨香听着自己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沾得一丝光彩，却不知怎的，竟然又绕回到沈婉儿身上。免不得心中大喜复又变作心中失落，这一高一低比起寻常时候，也更显得难受。然而还是得挤出一副笑颜，一起附和：“陛下看中我们采女，这也是奴婢们的福分。”
独孤元嘉笑着，又看尹墨香一会儿，忽然想起道：“朕好似在别处见过你。”
尹墨香一愣：“……”
便听独孤元嘉已然想起：“你原是在丽景殿当差。”又道，“那日，沈采女当着朕的面向惠妃讨恩典。讨的便是你。”
尹墨香应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奴婢这点儿小事，怎敢劳动陛下记着。”
嘴上说得满足，心里却更添失落。从丽景殿到凝云阁，她自认也在皇帝前前后后数次出现。还以为，皇帝也该记个清楚了。现下才知道，皇帝竟是连正眼也没瞧过她。
唉，原是她想得太好了。尹墨香从心底里升起一抹酸涩，既是难过也是不甘。对皇帝来说，她不过就是诸多宫人中的一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一是受了打击，二也是还有高有忠在此，尹墨香便也暂且淡去想要在皇帝面前出头的心。
而作为皇帝，本也没有那个闲心同一个宫人聊天说地，静静地品了会儿茶，正想找本书来翻翻，却忽然听见中庭传来一阵慌乱杂声。宫中规矩一向大得很，因此闹得也不很大，然而还是足以让皇帝听出那有意压低的声音里包含着不少的惊惶。
独孤元嘉不由得挺直脊背，刚想命高有忠出去瞧一瞧，倒先听见屋外传来类似争执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要进来，被拦住了。
独孤元嘉问道：“何人吵闹？”
一个宫人急匆匆地赶进来，倒头便拜道：“陛下，奴婢斗胆，敢请陛下移驾！”
皇帝才听那宫人说完，便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他大步离开的时候，沈婉儿却才刚到崇光院的门口。
只见崇光院里也正热闹。
几位良家子难得在院中大聚会，一个也不少。马芸儿同蔡金桂面对面而站，王素心一如既往地跟定在马芸儿身后。其余，苗若兰带着陈玉，巫翠萍、刘环仍是姐妹作伴，继续各自为阵。
看架式，倒像是热闹了有一阵子。崇光院里的宫人、内监都在瞧着，竟没有一个人发现沈婉儿来了。
春华想上前喊人，被沈婉儿一手拦住，一同退到门旁，索性隐秘地瞧个清楚。
马芸儿手上捧着一只断作两截的玉簪，怒气冲冲地往蔡金桂面前一递：“随你巧舌如簧，我这簪子断了，总是铁打的事。你想赖便赖得掉么？你当这满院子的人，都是有眼无珠呢！”
蔡金桂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愤怒道：“你的簪子是断了，可与我有什么相干？难道你但凡坏了东西，就都要算到我头上来么？”
马芸儿满面的鄙夷，冷哼一声道：“你若是为了怕我要你赔，便死撑着不肯承认，倒也大可不必。我马芸儿也不缺那几个钱，今日但要讨个说法而已。”
蔡金桂的脸越发涨得通红，红得似能滴出血来：“你……”
马芸儿却也越发气焰嚣张，蔡金桂的怒在她眼中只当是恼羞成怒：“我们好歹也是同住在崇光院里的姐妹，你如今……”一双眼睛极傲慢、极不屑地瞄了蔡金桂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又和贵人们走得近，我就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苗若兰闻言，忍不住低头，用衣袖掩口一笑。后面陈玉见她笑了，便也依样画葫芦。
巫翠萍连遮掩也省去了，笑着去看她姐姐。刘环总算还维持了一个表面的体统，轻轻地瞪她一眼。
只有王素心张了张嘴，可又什么也没说，仍是乖乖地站定在马芸儿身后。
苗若兰道：“蔡姑娘，这我倒是能替你做个保。马姑娘在银钱上向来是说一不二，大度得很。”
巫翠萍也道：“蔡姑娘，不是我说你。有了台阶就赶紧下来吧。都是姐妹，也不算丢人丢在外面。我们谁又舍得传出去？”
刘环接道：“再者，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贵人们着想啊！何必让贵人们为你操心受累……”
这些话看似劝慰，实则攻伐，一句更比一句利害，一刀一刀像割在心坎上。气得蔡金桂浑身直抖。
春华忍不住小声问沈婉儿：“采女，蔡姑娘像是气得不轻啊……”这没说出来的意思就是，咱们是不是该去帮她一把？
沈婉儿当然也想帮的。可是想帮，也得找准了合适的办法。何况，现下还不到她们出手的时候。
因道：“稍安勿躁，蔡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春华将信将疑。在她眼中，蔡金桂人生得娇小，年岁也小，终日里文文静静的，怎么看也不像个不好欺负的。但沈婉儿既如此说，她便也只有先瞧着。
崇光院中，倒也安静了一会儿。
蔡金桂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她知道在这一帮人的眼中，本就轻贱她，越是闹起来，她们越是瞧她不起。况且，在宫里闹事，有失体统，便是她有理，最后也是失礼了。
“好，理不辩不明，”蔡金桂道，“今日，咱们就当着诸位姐妹的面，把这道理辩个你清我楚。你口口声声说这玉簪是我碰坏的，可我连碰也没碰着你，又是怎么碰坏玉簪的？”
马芸儿也逞起口舌之能，冷笑一声道：“你虽没有碰着我，可我是因你才吃了一吓，惊落这根玉簪的。难道我站在这儿，好端端地和王姑娘说话，还能见鬼不成？”
蔡金桂先不去理会她话中故意夹枪带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