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雪道：“倒是周采女、沈姑娘，有何打算呢？每年的中秋夜宴，舞乐总是少不了的。”
周碧君便叹道：“少了御女的舞，真乃一大憾事。”
杜吟雪便也笑笑：“宫里也不是只我一个会舞。”
周碧君自然笑言：“会的是不少，可总归不如御女。御女的舞，”略略一顿，像是轻叹地道，“已是妙绝了。”
杜吟雪听她这句话里还有几分真意，笑着抿了一口茶，问道：“周采女打算吹奏一支什么曲子呢？”
周碧君微垂下眼睛一笑，也去喝茶：“不知道呢。反正也还有好几日，不急。”
杜吟雪知她不愿讲，便也一笑带过。又去问沈婉儿：“我只知道沈姑娘刺绣过人。许是还藏着其它绝技？”
周碧君一下子抬起了眼睛。
沈婉儿笑道：“御女谬赞了。妾身身份卑微，岂敢妄想中秋夜宴。”
太祖、太宗朝时，中秋夜宴都是宫中地位较高的嫔御才能列席的。新皇登基不久，后宫有名位的嫔御统共也没多少，因此才有杜吟雪和周碧君的份。但是良家子，就真不在后宫之列了。
沈婉儿当然不会泄露出惠妃的谋划来。
周碧君笑着，又端起了茶。
杜吟雪却道：“其实这几日，我身上越发懒怠起来。到中秋时，还不知要懒成什么样子。”低头摸了摸小腹，忽然抬头笑问，“若是沈姑娘中秋没什么打算，可能陪我一道去？”
周碧君、沈婉儿都是一怔。
沈婉儿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杜吟雪，杜吟雪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倒看得周碧君心里直冒火星：杜吟雪这是在干什么？是要帮沈婉儿出现在皇帝面前么？
不一时周碧君便起身告辞。沈婉儿也就不好再留。
将周碧君和沈婉儿送走，青梅才过来请问杜吟雪：“御女是当真要让沈姑娘陪着，一道去中秋夜宴？”
杜吟雪：“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青梅静了一静。点心的事上，沈婉儿帮了杜吟雪一个大忙。依着杜吟雪的性子，一定是要投桃报李的。这也本是应该的。
可是……
“可是御女又为什么要在周采女面前说呢？”青梅终是觉得不妥，“周采女的性子……唉！您是没瞧见，出去的时候，脸色都冷了好几分。”
杜吟雪轻轻一笑，带出一些不屑：“她是这样的。从前在崇光院，面上做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其实最会计较、最会留意的就是她了。”
“这一回，我在她前头有了身孕，又升为御女，她心里能不难熬？恨不能马上找个机会，再把我压下去才好呢。”
“你瞧着，”杜吟雪看一眼青梅，“这些日子，中秋夜宴她怕是要时时刻刻摆在心里折腾的呢。不知道在想什么法子，好让自己再在陛下面前惊艳一场。”
说到这里，杜吟雪不觉正色道：“所以我才要当着她的面说。”
“我要让她知道，就算我不能舞了，也未必是她能一枝独秀的时候。”
青梅也正想说这个：“是不能让周采女一枝独秀，可也不必帮沈姑娘到陛下面前。御女待她宽厚，自也有别处可以帮她。”
杜吟雪望着青梅微微一静，还是笑了起来。
“青梅，你对我的忠心我知道。”她心中颇觉欣慰，一个得力的贴身侍婢难求，一个忠心而又得力的贴身侍婢就更难求，“你不想有人来分我的宠。若问真心，我又何尝愿意？”
青梅不解：“那御女又何苦如此呢？”
杜吟雪的笑里透露出一点儿苦涩、一点儿无奈。
“你要知道，花无十日红。在这后宫里更是如此。能进宫的，有谁不是令人侧目的好女子？然而自古至今，又有哪一位帝王一生只宠爱过一个人？”
青梅一怔，慢慢地低下了头。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看萧婕妤，也是专宠过一时的了，可是如今呢？其实她也不必嫉恨我和周采女。就算没有我们，明日也有她人。”
“专宠一时是有的，专宠一世哪里有？”
杜吟雪想得再清楚也没有了，两只眼睛里都透出清冷而警醒的光：“专宠一时之后，就是加倍的冷清。”
“你可见过烈火烹油？轰的一下，熊熊火团烧得能上天去。可是不多一会儿，便烧得精光，油都耗尽了，连一点儿灰烬都不剩下。”
青梅听得心头一悚，鼻尖上不觉沁出冷汗来。
“况且，陛下又正当年少。过个三五七年，我们也都过了好年华，可又有正当好年华的新人进来了。”
“唉，萧婕妤的今日，就是我等的明日呢！”
“所以，与其求一时之专宠，四处树敌，还不如广结善缘，将来还有个同伴。结不得善缘的人必不能结，结得了善缘的人必要结。”
“沈姑娘就是那个结得了善缘的人。帮她，也是帮我自己。”
青梅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慢慢地低着头道：“奴婢知道了。”
中秋就在一些人的期待和一些人的煎熬里，一日一日地越来越近了。
到了前一日，宫里诸嫔御便都惦记着先去贺华妃卢芳仪的十八岁寿诞。虽则中秋才是卢芳仪的生日，可是当天有中秋夜宴，所以便都提前一日去贺她。
惠妃苏冷月也不例外。她一早起来，便精心梳洗了一番。宫人奉上从御花园新摘的鲜花，苏冷月瞧了一遍，都是以红为主。便问：“没有粉色的么？”
司琴同几个宫人都是一怔。
苏冷月爱红，连皇帝也多次赞赏她适合红色。因此，每日的鲜花，宫人们都会以红为主。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竟会突然问起粉色来。
司琴连忙吩咐一个宫人：“还不快去摘来。”
宫人慌忙应下，才走几步，却又听见苏冷月的声音淡淡地传来：“罢了。”便只得又站住，抬头，见司琴悄悄点了点头，便又应了一声，轻轻地走了回来。
苏冷月将那些鲜花挑了一遍，最后挑中了一朵朱红色的，由着司琴戴在发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