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欠佳，人便也懒怠。整个崇光院因此都似乎比往日更静一些。
就这样慢慢悠悠，又无甚意趣地到了巳时，却发生了一件谁也不曾料到的大事，惊得众人都清醒过来。
惠妃苏冷月遣了一位宫人过来传话，特许良家子们也出席今晚的夜宴。来传话的宫人不是别人，正是尹墨香。
良家子们在院中一齐听完，登时发出一片娇弱的喜叹。崇光院一刹那间，又从安静里生出热闹。
马芸儿和苗若兰满面春风，巫翠萍和刘环手拉着手儿，连王素心和陈玉也是掩不住的眉梢上扬。蔡金桂也很是惊讶，说实在的，心中也有一丝窃喜，但又马上微微转头，悄悄看向沈婉儿。正巧沈婉儿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向她看去，微微一笑。
尹墨香也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沈婉儿，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着众人道：“诸位姑娘，惠妃娘娘说了，这是你们头一回参与宫里的宴会，虽则进宫时已有人教导过你们，但还是要仔细一些。介时各宫各殿的嫔御都会列席，尤其陛下面前要仔细，再仔细。”
这是叫她们不要妄想生出事端，好一步登天。
众人忙喜滋滋地应道：“妾身等谨遵惠妃娘娘之命。”
尹墨香向众位良家子蹲了蹲身子，便也回去复命了。
众人便各自欢欢喜喜地各归各路，多是想着如何打扮去了。蔡金桂也过来和沈婉儿手拉手，走去沈婉儿房中。
“这下倒也方便，倒也不方便了。”蔡金桂轻声道，“若是杜御女只带着姐姐过去，难免有些突兀，有了惠妃之命才是正大光明。只是如今都去了，就算惠妃娘娘再怎么训诫她们仔细，总有人不怕死，要想尽法子露脸的。”
沈婉儿心里也有数。那时，惠妃说要将她安排进中秋夜宴，她便也猜测过。虽然猜不中惠妃的具体打算，但也猜得到怕是要让崇光院一起去的。哪有单单让她一个良家子出现的道理？岂非太明显了。
那么先前故意掌她的嘴，让宫中的人都知道她得罪了惠妃，还有什么意义？
这般的自相矛盾，反而更惹人怀疑了。
沈婉儿笑道：“想露脸也是人之常情。入宫都已大半年了……”眼中略略染上一层愁色，望向蔡金桂，“你我不也是么？”
蔡金桂默然。
沈婉儿道：“妹妹放心吧。”仍是不提惠妃这头，只说杜吟雪，“杜御女自然有打算的。只这一点，难道我就不比她们有胜算？”
蔡金桂复又笑起来。
这时，走来一个崇光院里的小宫人在门外站住，笑道：“沈姑娘，奴婢给您打扫一下，仔细灰尘迷了您的眼睛。”
蔡金桂便道：“姐姐不如先到我那里坐一坐。”
沈婉儿笑着道个好字。左右她这房里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往常也是这小宫人打扫惯了的，便随着蔡金桂过去了。
沈婉儿问：“倒是蔡妹妹，夜宴上可有何打算呢？”
蔡金桂笑道：“莫说有杜御女要帮姐姐，就是没有这一层，今夜我也只做个安分守己的。”
扫了一眼窗外，马芸儿在那儿翻箱倒柜地折腾着，王素心只在一旁站着，总见她点头而已。苗若兰的窗户是死死关上了。刘环、巫翠萍、陈玉瞧不见，但也料想差不多少。
蔡金桂又道：“惠妃娘娘可是发了话的，今夜谁要不仔细，或一时得了陛下的青睐，以后呢？只怕还没到出头，就先过不了惠妃娘娘这关了。况且，连这一时的青睐也未必能有呢。何必行此福浅祸深之路。”
沈婉儿笑着点点头。
两人便也不再说这些。蔡金桂亲自倒了些茶，一起品些清茶，说几句闲话。
哪知，才轻松了不多久，忽见先前的小宫人嘤嘤地，一路哭着过来，一见沈婉儿就吓得跪倒：“沈姑娘……”
惊得沈婉儿、蔡金桂连忙起身。
“你这是何故？”沈婉儿问。
小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姑娘恕罪，奴婢……”这才抖抖缩缩地将两只手伸出来。
沈婉儿一瞧，掌心里竟捧着一块摔碎的玉佩。你道是哪块玉佩，原是她笛子上扣着的、哥哥买给她的绿玉蝴蝶。心里顿时一恸，忙急步上前，从小宫人手上一块不落地收在自己手中。
蔡金桂见她如此，便也猜道怕是要紧的东西，不禁也微微染上了怒意，责问小宫人道：“怎么这般不仔细？”
小宫人吃了一吓，更是哭得厉害：“奴婢……奴婢原是想将妆台挪开一些，将角落里也打扫干净。谁知道妆台刚一挪，沈姑娘的一支笛子就滚得掉下来。这玉蝴蝶就……”忙惊恐地朝沈婉儿拜求，“沈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婉儿握着几片碎块，可看着小宫人又觉不忍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是一声叹息：“罢了。你起来吧。”
小宫人一呆，还有些不大相信地抬着个脸，眼巴巴地望着。
又听蔡金桂也是轻轻一叹：“沈姐姐量大，叫你起来呢。”
小宫人又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忙千恩万谢地又拜了好几遍。
沈婉儿道：“以后可千万要仔细。”
蔡金桂却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今日是你碰上沈姐姐了，这要是别人，就没这么轻巧地过了。”
小宫人连忙应下：“奴婢知道了。再也没有下回了。”
回到自己房里，便见那根青色的竹笛还放在妆台上。沈婉儿上前小心地放下绿玉蝴蝶的碎片，将竹笛拿在手中，仔细瞧了一遍。
蔡金桂也跟在一旁看着，庆幸道：“还好，笛子不曾受损。”
小宫人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缩着肩膀一路跟过来，不敢说话。
沈婉儿微一皱眉，拿起笛子吹了几个音，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蔡金桂自己虽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但见沈婉儿脸色不大对，便知不好：“这笛子……”
沈婉儿又将竹笛抚摸着瞧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