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丽的明黄色马车缓缓地行进在还没有开化的土路上,浩浩汤汤的队伍给这座平日少有人往来的村庄带来一丝兴奋。漫天的飞雪并没有阻挡村民们热情的气氛,他们跪在道路两旁想要一窥传说中我大清年轻帝王的圣颜。
与马车外的喧闹不同。车里的气氛是安静的。从京城出发已经整整七天了。二月的天气里,塞北依旧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而江南呢?这个季节听说早已春暖花开。
尔音坐在马车里怔怔地发呆,对面儿的玄烨正在认真地看着奏折。他的嘴角微微地上扬,看来奏折上写的定是什么好事情。
纳兰性德并没有死,那场雪崩之后,他被一家猎户所救。如今他正骑在褐色的大马上。跟在这辆马车不远处的后面。可是尔音知道,自己和纳兰性德再也回不去了。听说明珠大人想让纳兰性德续娶官氏。尔音希望那将是一场良缘。“冬郎,你要幸福。”尔音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她动了一下身子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穆克登此次没有跟随皇上出行,太皇太后上个月突然把春来赐给了穆克登。听说穆克登和春来早就相识了,这一次是穆克登自己请的旨,希望娶春来为妻。尔音心想这倒算是一桩良缘。春来的性子单纯,心地善良。而穆克登却也是个醇厚的人,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男儿郎。
“尔音,你在想什么?”玄烨缓缓地张口,他看着尔音嘴角微扬。
“没什么?尔音在想估计这会儿曹大哥应该已经过了济南府了。”
玄烨的神色愣了一下。他幽幽地问道:“你在怪朕把曹寅调往了江南?”
“皇上,你觉得尔音是那样的人吗?”尔音毫不示弱地说道,她望着玄烨下巴微微抬起。
“呵呵。朕越来越不知道,尔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玄烨抿嘴一笑,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尔音望着玄烨没有说话,她心里暗想:“尔音还是尔音,是皇上变了。”可是这一句她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尔音知道,这话一出口,便又是一番争吵。
“嗯?怎么不说话了?你心虚了?”玄烨略带挑衅的口吻,让尔音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脸上她还是淡淡的,依旧只是瞥了一眼玄烨没有说话。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和玄烨之间早就已经说不清了。
“皇上,你渴不渴?尔音给你倒点儿茶来,如何?”
“你又要转移话题吗?每次都是这样。”玄烨有些不满地说。他把手中的折子重重地扔在一旁。
“或者,皇上想吃点儿点心?这儿有德妃娘娘做的芸豆糕。”
“好啊。文萱做的芸豆糕,朕一向是喜欢的。”玄烨有些不高兴地说,他别过头不看尔音。
尔音打开一旁的食盒儿。把里面整碟儿的芸豆糕端了出来。她抬手递给玄烨,却见玄烨并没有伸手来接。
“皇上,芸豆糕。”尔音轻声儿唤道。
“你不是说要主仆有别吗?你不是说,你只是个宫女吗?宫女就是这么伺候朕吃食的?”玄烨眉毛一挑,瞪着尔音说道。
尔音无法,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走到玄烨身边儿跪下,将那一碟儿芸豆糕双手举过头顶奉在玄烨面前。
“皇上请用。”尔音恭敬而谦卑地说道,她眉眼下垂,盈盈若有光。
“你……”玄烨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瞪着尔音,脑中回忆起一个月前的事情。那日的前一天,便是在御书房里,两个人彼此伤害却又彼此相爱的一夜。
“大妞,皇祖母答应过我。只要你肯愿意,其他的事儿她都不会干涉。所以,我在桃林里说过的话,你可愿意?”
尔音没有答话,她跪在玄烨的面前。
“我会直接封大妞为皇后,这是我十六年前便暗暗许给大妞的。”
尔音抬头望向玄烨,她的眼里有一些吃惊。
“大妞,你不记得那日的黄昏了吗?我们站在午门的城楼上。我说过,赫舍里氏只是我的皇后,却不是我结发的妻子。那****没有说完,其实在我的心里,只有大妞。才是我一生许诺的,唯一的结发妻子。”
玄烨深情款款地望着尔音。尔音的心却在隐隐作痛。泪水在眼中打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滴落下来。
“皇上……尔音不愿意……”尔音忍痛地说道,握紧拳头的手有指甲儿的痕印显现。十六年前,尔音不知道自己对玄烨的心意。十六年后,尔音却不能再接受玄烨的心意。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横亘了太多的人,即使如今他们的身体已然亲密无间。可是,他们的心却越走越远,不似从前。如今,尔音每每想到玄烨便会止不住的疼痛。这样的纠缠,又何必继续呢?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玄烨的眉头紧皱,他不明白尔音为何会拒绝。他以为是他昨晚的粗暴,深深地伤害了尔音。“大妞,如果是为了昨晚的事儿,请大妞放心。我,再也不会那般对你。只要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再像昨晚那般勉强你。
“皇上……”尔音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叩首在地,不让玄烨看见她的眼泪。“皇上,尔音只是个宫女,没有那样大的福分。尔音明年便可以出宫了。尔音只想回科尔沁。”
“大妞,你何时开始和我说话这般生分。什么叫没有那样大的福分。我说有便有!”
“从,从皇上会对大妞称朕,从皇上会叫大妞为尔音……”尔音呜咽地说道,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小声儿地哭着。
站在尔音面前的玄烨俯看着脚边的尔音。她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竟然像极了第一次侍寝的玉容。为何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明明这十几年都在拼尽全力的守护着她。
“大妞……”
“皇上,还是叫奴婢尔音吧。”尔音幽幽地说道,有泪水落到她的口中。
玄烨的眸光变得深沉。甚至是愤怒。他的大妞竟然对他自称“奴婢”。“奴婢”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戳着玄烨的心。
“好。尔音。朕问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回皇上,尔音只想出宫。”
“不行!朕会先封你为妃,他日有了孩子,朕便立你为皇后。”
“回皇上,尔音只想出宫。”
“朕说了,不行!”
“那尔音便只有一死已谢皇恩。”
“尔音……你不要逼朕!”
“皇上,也不要逼尔音!”
“哎……”玄烨无奈地叹口气。他了解尔音,从小到大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只要尔音不出宫,朕愿意先让你还继续做宫女。这是朕最大的让步。”
“多谢皇上恩典。”
玄烨的思绪从一个月前的那天回到现在。尔音依旧跪在地上举着盘子。玄烨的心头突然一阵烦闷,他一挥手,把装着芸豆糕的盘子挥落到地上。
“哐啷”盘子落在地上并没有碎,反而是芸豆糕落了一地。尔音回身儿怔怔地望向向前滚动的芸豆糕,身子却被玄烨狠狠地带到怀里。
“啊……”那日的事情突然在尔音的脑海中闪现。抵着玄烨的胸膛,尔音本能地想要挣脱出玄烨的怀抱。
看着一脸惊恐的尔音,玄烨的心颤抖了一下。怀里的人如此的抵触自己,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在怕?”玄烨挑衅地说道。
“皇上……你答应过尔音的,绝不再用强的。”尔音委屈地看着玄烨。
“这句你到记得清楚,其他的呢?尔音,你对朕的心意到底是什么?”玄烨的眸色深沉如许,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
“皇上……”尔音望着玄烨,眼中含着泪水。其实尔音自己也不知道,抛却玄烨哥哥和大妞的身份之外,她对皇上到底是什么感觉。难道这些年,她真的只是在怀恋着大妞对玄烨哥哥的感情吗?
“算了。”玄烨缓缓松开手,尔音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只见玄烨一手拄着头,他靠着软垫儿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尔音起身儿,弯着腰将地上的芸豆糕收好。马车突然颠簸起来,尔音一晃,恰好又摔倒在玄烨的身上。玄烨只是假寐,他突然长臂一伸一把搂住了尔音的纤腰。吻落在了尔音的唇上,带着欣喜与淡淡的沉醉。
“唔……”尔音奋力地推着玄烨,在他的怀里不住地挣扎。终于,玄烨松开了尔音,动情地望着她。
“皇上,你不守信用。”尔音怒斥道。一脸的委屈。
“是大妞自己朝我扑过来的。我才委屈呢。”玄烨突然耍起了无赖。
“你……”尔音气的满脸通红,双颊飞着两朵红云。她伸手朝玄烨打了过去,就像小时候一样。玄烨让尔音打了两下,脸上始终露出无赖的笑脸。突然,玄烨抓住了尔音落下来的手腕儿,严肃的说道:
“尔音……我们永远这样不好吗?打打闹闹的,两小无猜。”
尔音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皇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