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莽莽的尘埃落定,那铺天盖地的一片混黄慢慢地随风而散了,沈晴他们一帮人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一下彼此。个个都是都像是洗了一场泥浴,要是搁路上碰到了,面对面擦肩而过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离谷口远些的马车还好,近的一个已经被滚石给掀碎了,车辕断裂,受惊的马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昭雄领着那些侍卫们垂着头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嘟囔,“怪不得那丫头都能掀起那么大风浪,原来这山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碎。”
“人没事就好。”沈晴安抚下人马,仔细环顾一周清点着现场,还好只跑了一匹马,回去的路上四个人挤一挤也还是能坐得下。
“那现在该怎么办?”小侯爷皱着脸吐出一嘴的沙子抱怨,“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
奉茶也跟着猛一阵点头,同样垮着脸色撅着嘴委屈,“沙子都进了衣服里去了,多难受啊。”
他俩说的倒也在理,沈晴略一思索,抬头望了望头顶那轮白炽的太阳,对着沈烨说道,“这季节河水应该不至于太冷,要不我们先去北边那条河把身上与衣物都洗干净了再上路?”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沈烨点头一笑,对着身后的人交代,“传令下去,叫他们把行李都收拾好,去北边那条河边......”说到这儿有扭回头来看着沈晴疑惑的问,“你确定北边有河吗?”
“嗯。有一条河,雪水化成的,从天生顶上流下来。就在那儿,离这不远。”
沈烨停了却是微微眯了一双狭长的眸子来问,“你怎么知道?”
沈晴点点头说道,“我来过这里。那个山洞就是,就是我和北野寒一起呆过的地方。”沈晴也回忆起先前她与北野寒两人在逃亡路上的点滴 ,一切还都恍如昨日,却也只是情深缘浅,似是浮生一梦。
沈烨看到沈晴走神自然是不高兴的,伸手探向腰间,才记得那把折扇已经被自己丢了,于是负着手,照旧喟然一声叹,“那你们两个当初过的还真是惬意,又有地方住,还有一条清澈甘冽的河供你们洗浴玩了。”
“玩什么啊,那是冬天。”沈晴哪里听不出他那牙缝里都泛酸的话,蹙眉解释,“你知道漫山都覆盖白雪的时候,要找柴烘热得走多远吗?”
沈烨往沈晴那边瞥去一眼,仍哼一句,“若有佳人做伴,翻山越岭又如何?”
“不是谁都像你这么猥琐的。”沈晴黑着脸,并不想多理他。天知道那时候天气多冷,别说是跳进河里头洗澡了,就是掬一捧水抹个脸她恨不得都不干了。可是真不洗还不行,那时可是正赶上她胳膊上挨了一箭呢。要是不好好清洁一番,天知道得溃烂成什么样子。要是留下个什么碗口大小灰乎乎的疤,估计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懒。可是荒郊野外,想用上浴盆与火炉自然是奢望,然后北野寒便想了一个主意,在河边生一堆火一边烘暖,一边浸在冰凉彻骨的流水里头洗个澡,捱不住了便上岸,坐在火堆旁呆一阵,暖和了再下去。
北野寒负责的就是在岸上生火。那时他俩还没有在一起,北野寒添火的时候总是背对着沈晴,至少当沈晴抬眼看他的时候他是这样,样子笨拙又腼腆。沈晴总是忍不住生起想要逗弄他的心思,只是河水实在太凉,肩上的伤口倒是麻木了,觉察不出是不是痛,直觉的一入水中便浑身哆嗦,哪里还顾得上调侃别人。随后两人也去过几次回想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跟北野寒两个好像很纯情而懵懂,可现在若再将她置于那样的场景,她绝不会再觉得有什么可羞涩的,她一定会一直死死地盯着北野寒,看他的腼腆与懵懂是不是也是他装出来的。
“哎,哎。别走神了,你倒是先把那位置告诉我们啊。”小侯爷看着沈晴目光空洞,好半天也不带挪窝的样子,立刻就明白她这是又在像那个姓北野的呢。既然他不能帮着把人给赶走了,也没能力给沈晴报个仇什么的,可至少在沈晴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还能帮忙把人唤醒了,这点就已经够他觉得心满意足了。
说着小侯爷接过奉茶递过来的毛巾擦擦脸,伸了个懒腰,晃晃脖子挠挠背,巴掌大的小脸也皱成了包子抱怨说,“这些沙子可硌死我了。我说沈晴啊,你说的那条河得有多远啊?我听着怎么那么不靠谱,冬天的雪哪还带化的,怎么还能融成一条河出来?”
“那么较真干什么吗,就不能是山泉啊。”奉茶翻个白眼,跟着沈烨与沈晴一起钻进了马车里头,“冬天时候,水流的快了就不爱结冰,这是常识。说不准现在咱去了,水没事,岸上还能结着冰呢。”
“你可别再说了,就你那张破嘴,一个不小心再真给说着了怎么办,我可想快夏天了还得洗个冰浴。”小侯爷跟着一起坐近了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头瞧。要说这个地方还真是挺美的,天高物远,看着也干净,那皑皑的白雪就跟那云雨洗过了似的,清澈亮丽,再往后,那片山顶上头,天幕蓝澄澄的就跟明镜似的,纤尘不染,一丝杂色都不带显的。只是可惜了,他们的先前那片营地的上空却是灰蒙蒙一片,尘埃滚滚,活生生毁了这幅美景。
小侯爷叹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要是不打仗该多好,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谁也不招惹谁怎么差了?真是不明白现在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沈烨难得也同意他说的话,跟在他后面点点头,也沉默不语。沈晴的顺着小侯爷掀开的车帘往外头望去,就在那片灰蒙蒙的缭绕到高空去了的尘雾前头,在那片晴明秀朗的天空下边,一个人影孑孑独立着,身姿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