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华昔踏出府墙,自然也不会知晓身后一番对话,清晨的街道很安静,一夜的落雪,街道上只留了车轱辘的印子,无甚人迹,傅华昔烦乱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倒是有了兴致一步步踏着雪渣子走了,有些时候,得一份清静,缓步走走,倒也能得一份顺畅的心境。
堪堪路过姜祁霄府上的大门,就见着宫里来的马车,四马相驱,车盖甚是豪华,车链子上绣着蟠龙云纹,明帝身边的喜福公公恭敬地拱手站在一边,等着姜祁霄将怀中的瑞儿送上马车,而姬揽月则在一旁站着,眸中带着关切的温情和一丝幸福的笑意,如此郎情妾意、母慈子孝地一幕,倒是羡煞旁人了,傅华昔脚下一滞,只看着,心里确起不了一丝波澜了。
倒也不是乏了累了,不过是寻不到由头起波澜了,不如就且看着吧,如此想着,傅华昔眸中光晕倒是平和了许多。
“小姐,公子有不得已的苦衷,人前的逢场作戏,有些时候,做戏的比看戏的要难处多了!”褚言自后头过来,顺手将一件藏蓝色的大裘披在了傅华昔的身上。
“言姨!”傅华昔低唤了声。
“小姐,老奴也是过来人了,在暖阁里初初听到公子昨儿晚上撇下你在主院里守了一晚上,若是你没点儿小性子,那公子可得着急上火你一番情意了,可眼下,该明白的也得拧过性子来明白了,公子的处境需得小姐你多体谅了!”褚言眸中带笑,神色温和。
“各人各心,我同他还不到那心意相通之处!”傅华昔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摆明了不会毫无原则地信任姜祁霄,里头的分寸确实难把握,可傅华昔对姜祁霄的信任,也须得姜祁霄自己推上一把才是。
“老奴省得小姐心里通透,公子也不会识错人,不过呢,身处局中,难免身不由己之下一步行差踏错,以至于偏离了本心,公子也思慕你一番稚子纯心,志愿坚和,小姐不如就守着吧,公子不会负了小姐的!”褚言一番良苦用心,这话也不是头一遭劝导傅华昔了。
“回吧!”傅华昔转身往将军府的方向拐了去,身后站在马车旁边的姬揽月定定地看着傅华昔离去的方向,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很淡,像是极力压制内心深处的得意之感,却终究是压不住,在嘴角漏出了一点点,抬手整整了衣袖,虚掩了下心绪,姬揽月转身上了身后一辆马车。
“霄哥哥,多来宫中陪陪瑞儿吧,瑞儿总念着爹爹的!”姬揽月掀开车帘子,上马车前又转身说道,语调柔和,带着一丝柔软的请求,“皇上都夸瑞儿天资聪颖,是个惹人疼的,霄哥哥定也舍不得瑞儿失望的吧!”
姬揽月如今可就靠着瑞儿来博姜祁霄一丝一毫的留恋了,以她的骄傲和聪慧,她心头明明白白地晓得,这样一种带着胁迫的请求,在姜祁霄那里定然是不受用的,她心头也明白姜祁霄长于天家,人心算计中带着天性的凉薄,对无理取闹的猜忌是最不屑的,是以她三番两次抬出青梅竹马的情意来排挤傅华昔,只盼着她用了女儿家的猜忌一点点磨光姜祁霄一时的迷恋,可偏偏傅华昔就没整出个胡搅蛮缠的戏码来,她错算了傅华昔,那如今就只有依着瑞儿在明帝跟前得宠的那么点优势来贿赂姜祁霄,得着一个能长伴姜祁霄身边的机会了。
姬揽月了解姜祁霄,依着她对姜祁霄的了解,明帝于家宴之上亲口许下的婚约也是绑不住姜祁霄的,姜祁霄虽拘于天家,到底也是性情中人,若是他不愿意,有的法子让明帝在朝堂之上反了口,退了这婚约,如今她可没有母家的权势可依仗,那么,便只能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落下每一步棋子了。
姬揽月话毕,姜祁霄却未搭理她,神色间瞧不出喜与不喜,“劳烦福公公了,稍后我会入宫给父皇请安!”
喜福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皇上难得休沐,遇上这难得一场瑞雪,昨儿老奴出宫前还念叨着煮壶茶同六皇子您盘算上一局棋呢,六皇子可得紧着来啊!”
等着送走了姬揽月,姜祁霄双袖一拂,嘴角僵了僵,露出一丝不耐烦,回了自己的府内。
“我倒是不知道,这揽月郡主什么时候这么会谋划了?”话里带着一丝调侃,是穆清风手里点着那把破扇子自一侧廊檐的尽头走了出来,后头跟着祁陌修,一身淡青色的纱衣,头发用墨玉簪高高束起,步履稳重,竟没有一丝平日里纨绔公子的影子。
“她那个时候不省事,也不用省事,纯澈良善如同未过染缸的白练,如今雍王不再是雍王,她便也不再是昔日的揽月郡主了,世事便如同这染缸,不在里头过一过,又怎么分得出是真假白练呢?”祁陌修这话里带了一丝鄙夷的调侃,眸间重又染上了先前的影子。
“她也不过是适应这天家皇权罢了,以她郡主之尊,未出阁便有了子嗣,已是破了名节,若是在不知为自己谋划,早晚呐,那孩子得跟着她一同受罪,你不过是向着阿霄和傅将军,就对揽月郡主生了嫌隙,我瞧着她一个不省事的姑娘能摆弄些个手段了,倒是有些子佩服得紧!”穆清风拿着扇子敲了敲祁陌修说道。
“算了,横竖你都说得占理!”祁陌修撇撇嘴说道,神情里带了股孩子气,“阿霄,我哥哥同宋夫人讲通了,定了初五进香的日子便离京,傅将军倒也疼着她姨母,一口应下了我哥的提亲,还非得是要我哥应承下真心相待。”
姜祁霄点点头,“我一早便料到了,昔儿最是放不下她这个姨母,表哥你可得是小心供待着,昔儿可舍不得她这个姨母受半分委屈!”
“我也不是个轻易许诺的浪荡子,对阿芙自然是不会亏待的,这是我能帮着阿霄你的最后一桩事儿了,往后,我可得小逍遥去了,你可别是在逮着我拘了我的逍遥自在了!”穆清风认真地说道。
“阿霄,你个坏家伙,连我哥哥的婚事都要算计在内!”祁陌修咂巴着嘴说道。
“留了宋芙婷在京中,就会碍了昔儿的手脚,我自然是得为她安排妥当了才是!”姜祁霄也不恼,理所当然地说道。
“只怕是留了阿芙在身边,你那个谎言拆穿的时候,依着阿芙护犊子的性子,可不得给你好看,说不定还得带着傅将军一并离京避世去了,到时候你难收场吧!”穆清风冷哼一声说道。
祁陌修一听这事,可是来了劲了,“阿霄,你又信口撒下了什么天大的谎言?”
“哼!”姜祁霄冷哼一声,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