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心知，飞染几乎无条件信任他，这种信任弥足珍贵。
他很想向她坦诚，杀害她师傅的真凶尚未找到，可是他刚刚才看到，仇恨把陆昌建变成了残忍的杀人凶手。不是他不相信飞染无法战胜仇恨，而是他不敢冒险，更不愿意让她伤心难过。她的美好不应该沾染半点世俗的卑鄙阴暗。
他轻拍她的脸颊，笑道：“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因为你压根不会说谎，怎么可能骗到我。”
“大人，你不要这么过分！”飞染气鼓鼓地抗议，又颓然地耷拉下小脑袋。她家大人太厉害了，每次她不用说话，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愤愤地推开他，一个飞跃跳上马车，高声宣布：“大人，你不要小瞧我，我会努力成为很厉害的捕快！”
宋青莯失笑，又烦恼地皱眉。飞染对“捕快”这一职业这么执着，是他引导有方，还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初，他若是一早明白自己的心意，索性威胁她，她若想找到害死她师傅的真凶，必须嫁给他。不过，他若是威胁逼迫她，她一定会揍他吧？
“大人，你笑什么？”飞染透过马车的窗户看他，“你不上车吗？不是说，带我去吃好吃的吗？”
宋青莯道了声“来了”，哀怨地暗忖：他在她心中比不上息嗔师太也就罢了，怕只怕他就连一顿好吃的都及不上。他记得，小时候她虽然胖嘟嘟的，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贪嘴啊！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暮色中驶入一条小巷。小巷的人不多，但不远处挂着“酒”字招牌的小店前人来人往。
“大人，我不喝酒的。”
“这是酒楼，不是酒肆，不过他们的招牌菜都是用各种酒做的。如果你不吃，我可以一个人吃……”
“我吃，我吃！”飞染忙不迭点头。美食当前，她也顾不得自己一向不胜酒力，只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宋青莯，问道：“大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好吃的地方？每次都能找到不同的地方。”
宋青莯干笑一声。他不会告诉飞染，为了哄她高兴，他建议皇上在京城搞了一次人口普查，把京城的街道、商铺、民宅，人口分布重新绘制成地图。于公，这么做有利于京城的人口控制及治安管理；于私嘛，他已经用自己超强的记忆力，把京城每一家酒楼的位置及它们的招牌菜记得一清二楚。
他的父亲在他提出建议的时候，在朝堂上悄悄嘲笑他，不过他可不在乎。寓工作于讨好未来老婆于一体的事，他的父亲又不是没干过，他这也算子承父业。
宋青莯对自己公器私用的行为毫无压力，高高兴兴带着飞染上楼。因为酒楼不能预订雅间，他作为清官，更不应该仗势欺人，所以他一早命手下前来占位，只等他们到了，就可以上菜了。
酒糟鲈鱼，黄酒焖鸭，酒渍萝卜，清炒蔬菜，再加一碟蜜酒松糕，虽然都是很普通的菜色，但确实称得上“招牌菜”三字。
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用膳，宋青莯一向不敢点太多，生怕飞染借着“不能浪费”为名，把自己吃撑了，可今日，她的胃口明显差了很多，他猜想，她还在为林瑾明和陆敏的事感伤。
他把玩手上的杯盏，故作酸溜溜地说：“飞染，你是提刑司请回来的捕快，今天怎么能撇下我，去保护林世子呢？”
“啥？”飞染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青莯回想她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林瑾明，最后甚至甩开他跑向林瑾明，胸中确确实实泛起酸味，问道：“你就没有一丝怀疑，林瑾明真的计划去母留子。”
“没有耶！”飞染想也没想就摇头，“林世子是好人，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是他的夫人起了疑心。”
“大人，你是在告诉我，其实他们都有错？道理我都明白，你不用拐着弯安慰我，我就是有点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师傅经常夸我没记性，挺好的。”
“这是夸奖吗？”宋青莯失笑，
“当然是啊！”飞染用力点头，又担心地问：“大人，林世子不会有事吧？他都吐血了。刚才我有些生气，这才拉着您走了。其实我们应该等大夫来了，确认他没事再走的。”
“你都说了，他只是怒急攻心，不会有事的。”宋青莯敷衍一句，转念想了想，心里更不是滋味。
飞染根本不明白，他吃醋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明知飞染与林瑾明之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他还是见不得她关心别人，特别是她对林瑾明的信任。
“飞染，案子已经结束了。关于此案，虽然你还欠我一个赌约，但我们和林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至于十五年前的旧案，林家若是需要官府协助，京兆府会处理的……”
“大人，您为什么不喜欢林世子？”飞染突然插嘴。
宋青莯顿觉尴尬，起身推开窗户，立马又心生懊恼。
这家酒楼的另一个特色，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京城夜景，只不过那些灯火来自于花街。飞染对什么都好奇，定然会问他，那是什么地方。为免不知如何回答，他一早吩咐手下，把窗户关紧。
他正准备不着痕迹地关上窗户，飞染已经看到窗外的景色。
“哇，真漂亮！”她快步走到窗口，倚着窗框向外张望。黑漆漆的夜空下，无数的灯笼汇聚成一条橘红色的巨龙，横卧在乌黑的瓦片下。巨龙的旁边，零星的灯火就像掉落人间的星星，把巨龙映衬得更加壮丽耀眼。
“大人，那是什么地方，就连晚上都这么热闹吗？”飞染一脸兴致盎然，已然忘了心中的伤感。
宋青莯低头注视她的侧脸。虽然他故意对她说，息嗔师太那些话并不是夸她，但他与她的师傅一样，同样喜欢她的个性。她只需要一小点开心的事，哪怕只是一朵盛开的鲜花，或者天空偶尔飘过形状奇特的云朵，都能让她笑靥如花，让周围的人跟着高兴起来。
“大人，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飞染转头朝宋青莯看去。
宋青莯慌忙移开视线，避重就轻回答：“就是一条街罢了。”
“大人，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吧！”飞染一脸迫不及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