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宋青莯不是要把案子抢走吗？为什么又要他缉拿凶手，又要他给交待？他道：“宋大人说笑了。以宋大人的能力，哪里需要我协助你捉拿凶手呢？”
宋青莯诧异地问：“赵大人，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是京兆府的案子，为什么是你协助我破案呢？”
他怎么能不管陶妈妈的死？！飞染抬头朝宋青莯看去，转念间又暗恼自己对他的不信任。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站在他身边。
赵维明同样明白了宋青莯的意图。仔细想想，一辆马车在僻静的小巷撞死了人，扬长而去，尸体在第二天才被发现，就算宋青莯聪明过人，怎么可能抓到凶手。此刻他推说案子是京兆府的，分明就是推卸责任！
他赶忙笑道：“既然宋大人的手下识得被害人，我自然应该把案子交给提刑司。”
“赵大人此言差矣。正因为我识得陶妈妈，这桩案子更应该交给赵大人审理，不然恐怕会有人误会我徇私，又或者滥用职权等等。”
赵维明嘴角微僵，心中一阵尴尬。虽然长公主已经发话，但他和宋青莯的梁子早就结下，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化解。他刚刚想到过几日参他一本，居然立马被他当众点破，仿佛他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他掩下难堪，摇头道：“怎么会呢，众人皆知宋大人正直不阿，不会有人误会的。来人，替宋大人把尸体……”
“等一下！”宋青莯一脸正色，“我从未签署公文，由提刑司接手此案。”
一时间，赵维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他一早让俞毅把尸体抬走，这会儿又怎么会把自己逼上绝路。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干嘛与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怄气。
他缓和了语气，好声好气说：“宋大人，律法不外乎人情……”
“所以呢？”宋青莯冷笑。
赵维明呆住了。宋青莯毫不掩饰的讥诮令他的怒火蹭蹭往上窜，偏偏他又无法发作。他到底是上位者当惯了，宋青莯又长得年轻“漂亮”，他一向看不惯他，此刻再说不出软话，冷声回答：“既然宋大人不愿意接下这桩案子——”他戛然而止，有意无意瞥一眼飞染，仿佛在暗示她，宋青莯根本不在乎她，这才不愿意亲自审案。
宋青莯条件反射般想要对飞染解释，却见她对自己眨眨眼睛。他的不安瞬间消散于无形，示意赵维明继续往下说。
赵维明恨到极点，一字一句说：“本官这就开始调查此案，请宋大人暂时回避。”
“赵大人，我是受害人家属。”
赵维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宋大人，就算此人是提刑司的仆役，又或者是成国公府的下人，也当不得你的一声‘家属’吧？”
“怎么当不得？”宋青莯看一眼飞染，“死者是我未婚妻的奶娘，她心地善良，自小把奶娘当成亲人，自然就如同家属一般。”
在世家大族中，奶娘确实比其他下人地位高，特别是闺阁千金，若是亏待了自己的乳母，是要被人闲话的。
赵维明无法反驳这话，勉强笑问：“原来宋大人已经定亲了，我好像从没听说过，是我孤陋寡闻了吗？”
宋青莯早就等着这话，无辜地反问：“赵大人不知道吗？早几日家母已经将请帖亲自交到长公主手上。”
赵维明喉咙一哽，他不知道确有请帖这回事，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去找长公主对质。
他想到长公主早几日那番话，心中愈加后悔。这些年，他不知道在宋青莯身上吃了多少次亏，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凭白无故又去招惹这个祸害。如今，长公主正忙着与驸马闹和离，摆明了不想再与宋家作对。今天这事他该如何收场？
赵维明居高临下俯视尸体。除了挨家挨户搜查，他真不知道怎样寻找真凶。京城这么大，就算京兆府的捕快日夜盘问百姓，把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查一遍，御史参他扰民不说，只怕一年都查不出头绪。
一时间，赵维明森森觉得宋青莯太恶毒了，这分明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炙烤。他全然忘了，是他自己迫不及待跳上火炉的。
一旁，宋青莯犹嫌不够，不满地指出：“赵大人，之前你旁观我审案，我都是以礼相待的。”他的言下之意，我好歹也是四品官，你连椅子都不给我搬一把吗？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赵维明的老脸顷刻间涨成猪肝色。宋青莯不提以前还好，一提以前，那简直就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咬着牙吩咐：“去，给宋大人搬一把椅子。”
宋青莯道一声谢，又得寸进尺说，飞染是他的未婚妻。
赵维明简直怀疑，宋青莯就是来找茬的，他恨不得立马把他们轰出去。
飞染看一眼捕快替她搬来的椅子，又看看宋青莯，不明白他葫芦子里卖的什么药，她相信，他一定不是无缘无故激怒赵维明。
宋青莯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坐下，又客气地提醒赵维明，可以开始审案了。
赵维明心中憋着一团火，沉声命仵作进来验尸。他一定会忍辱负重，他就不信，这样没头没尾的案子宋青莯能有头绪。只要当众引他承认，他没办法破案，明天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高高在上，聪明绝顶的宋大人也有破不了的案子，受害人还是他未婚妻的乳母。
宋青莯冷眼观察赵维明的神色，暗暗叹息。赵维明依然像炮仗一点就着，他与他针锋相对三年，他怎么就不明白，人在怒火攻心的时候最容易犯错。当下真不是他不厚道，实在是赵维明自己往他面前凑，怨不得他。
他转头看向飞染，眼中顿时染上温柔的关切，又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若不是他们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握着她的手说，不要难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一定能抓住凶手。
短暂的静默中，京兆府的仵作低着头步上公堂，小心翼翼揭开白布，心中暗暗叫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