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萱端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宋青莯与飞染并肩走来。
宋青莯身穿靛蓝色绲边直坠，腰间绑着深蓝色宽束腰，腰侧的白玉用五福络子紧紧系住，俨然温润的翩翩公子。飞染身穿红衫黑裙，手上绑着黑色护腕，黑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
他们的打扮极不相称，偏偏他们的步伐又是那么和谐。即便他们没有说话，但陆萱看得出，宋青莯一直注意着飞染，并且刻意放慢了脚步。
陆萱在林瑾明身上看到过同样的神情，那是一个男子把身边的女人爱到心坎里才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十五年了，林瑾明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一次都没有。
她垂眸掩饰情绪，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颊顷刻间毫无血色。
相比之下，林瑾明只看到飞染眼眶微红。她哭过吗？他想要迎上前询问，双脚刚刚着力，又颓然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一口苦涩的茶水。
须臾，宋青莯与飞染进屋，四人相互见过礼，依次落座，陆萱率先开口，邀飞染至花园赏菊。
飞染婉拒，站在宋青莯身后轻轻拉他的衣服，催促他赶快询问陶氏的事。
宋青莯回头冲她微微一笑，又暗示性地看一眼陆萱，示意林瑾明是否请陆萱离开。
林瑾明神思恍惚，压根没看到宋青莯的暗示。他满心想着，飞染一定哭过了，她为什么哭？是不是宋青莯欺负她？
四人各怀心事，房间陷入炙人的沉默。
飞染最先沉不住气，单刀直入问道：“林侯爷，您或者您家的管事认得我身边的陶妈妈吗？”
“陶妈妈？”林瑾明皱了皱眉头。
宋青莯接口：“昨天夜里，陶氏被马车撞死，死状与陆安的父亲一模一样。”
林瑾明和陆萱同时惊讶地抬头，随即陆萱朝林瑾明看去。
飞染赶忙解释：“侯爷，你见过陶妈妈的，上次在树林中，与我一起的那个。”
林瑾明对飞染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一本正经反问宋青莯：“宋大人，你为何觉得这两桩案子是有关联的？”
就知道是这样！宋青莯默默吐槽。飞染相信林瑾明一定会如实相告，可林瑾明这样的人必定以永安侯府的利益为先，必要的时候他连自己都可以牺牲。在他尚未确认真相之前，他绝不会对旁人袒露内情。
宋青莯不疾不徐回答：“除了我刚才说的，她同陆安的父亲一样，伪装成被马车撞死，另外一方面，整件事似乎太巧了。”他顿了顿，看着林瑾明说：“陶妈妈前一日刚见过侯爷，结果……”
“你的意思，你口中的陶氏也在净心庵，因此你特意来庄子上问我，是否认识她？”林瑾明沉下了脸。
宋青莯不以为意，点头道：“是。净心庵就那么大，侯爷没见过她吗？”
陆萱眼见两人间的气氛越来越差，正要打圆场，飞染抢先开口：“林侯爷，我们只想知道，以前你府上的人见过陶妈妈吗？或者她有可能认识陆安吗？”
林瑾明听她问得急，瞬时就心软了，摇头回答：“我只在几个月前，在林中见过她，后来可能在京城见过，并没什么印象。我想——”他看向宋青莯，“就算她同样是被马车撞死的，也可能只是巧合。”
飞染耷拉下肩膀，低声对宋青莯说：“大人，既然侯爷这么说，我们回提刑司吧。哪怕是一家一家敲门，我也会找到害死师傅和陶妈妈的凶手。”
“侯爷。”陆萱轻唤一声，小心翼翼地建议：“听飞染的意思，那个陶妈妈定然对她极为重要。不如叫陆大贵过来问一问，他随妾身从琼州嫁过来，在京城待了快十五年了，说不定他知道，陆安是否识得飞染口中的陶妈妈。”
林瑾明从不会在外人面前驳了陆萱的面子，更何况他也想让飞染安心，立马命人叫来了陆大贵。
不多会儿，宋青莯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低头走入屋子。他中等身材，做管事打扮，一路低眉顺目，恭恭敬敬行过礼，垂首等待林瑾明问话。
宋青莯的目光悄然移向陆萱。他已经查知，她今年不过二十九岁。此刻她身穿银红色襦裙，衣领袖口绣着红艳艳的花瓣，耳朵坠着一对珍珠耳环。或许因为她气色很差，所以她想把自己打扮得年轻些？
宋青莯忍不住幻想，飞染穿上这身虽然会显得老气，但她的纯粹明媚才能压住那样的艳色，陆萱骨子里是沉闷的人，或者说，她的心思很重，并不适合活泼的打扮。
“咳！”林瑾明轻咳一声放下茶杯。宋青莯急忙收回视线。
林瑾明询问陆大贵：“前一日，我命你去净心庵认尸，你有没有见过姓陶的妈妈？”
陆大贵一板一眼回答：“在下不知侯爷所指何人。”
飞染急巴巴描述：“陶妈妈今年三十八岁，比我稍矮些，右边眉角有一颗痣……”她的声音渐渐弱了，她竟然说不出陶妈妈的其他特征。
陆大贵想了想，恭敬地说：“当日在净心庵，在下确实见到一位眉角有痣的妈妈，不过我不知道她姓陶，她只是在院子里看热闹。”
陆萱追问：“你仔细想想，以前有没有见过她？”
陆大贵肯定地说：“回夫人，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她。”
“那十五年前呢？”陆萱追问，“那时候她应该二十出头。或者更早以前，在琼州的时候，你有没有见过容貌相似的人。”
陆大贵再次摇头，答道：“回夫人，她眉角那颗痣很明显，若是在下以前见过她，一定会记得。”
飞染很失望。从京城前来庄子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宋青莯的话，陶妈妈可能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虽然她已经放下了被遗弃的事实，而且她长大了，现在又有她家大人，再不需要父亲母亲，但她依旧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抛弃她。
当然，她想知道是一回事，但她并不想认回他们，毕竟是他们不要她在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