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山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青莯这是在审案，还是在羞辱他？他梗着脖子说：“我又不是疑犯！”
“不是疑犯？”宋青莯轻笑，“你不是疑犯，那你是原告呢，还是被害人？”
“我……我是去京兆府自首的！”甄山文每说一个字，脸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本来以为自己不怕死，他一直觉得自己大义凛然，即便算不上少年英雄，也是敢作敢当的真男儿。
可这会儿，他害怕了。他怕宋青莯当堂打他二十棍子。他相信宋青莯做得出来。
他这一害怕，气势马上就弱了，嘟嘟囔囔重申：“提刑司不能这样审问我，我是去京兆府自首的！我是……”他想说自己是皇亲国戚，是长公主的儿子，到底还是咽下了这话，毕竟是他自己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宋青莯冷声说：“甄山文，你是在暗示本官，若审理举子高楼掷物一案的衙门是提刑司，而非京兆府，你不会去自首，是这个意思吗？”
甄山文呆住了。
宋青莯似笑非笑注视他，说道：“其实你早就笃定，赵维明不会，更不敢治你的罪。”
“不是的……”甄山文的声音渐渐弱了。
在赵维明面前，他的大义凛然不是作假；他自认不怕死那一刻，他同样是真心的，但扪心自问，他不敢说，他有勇气踏入提刑司自首。至于这其中的原因，或许真像宋青莯说的，他心知肚明，赵维明是他母亲养的一条狗，因此他有恃无恐。
转念间，甄山文讶然惊道：“你早就打算等我去京兆府自首，就把我押来提刑司受审！”他说的是肯定句。
宋青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作势翻开案卷，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现在我们还是审案吧。”他笑了笑，似承诺一般低语：“放心，我知道你很想体验一把‘英雄’的滋味，正巧，我喜欢成人之美。”
甄山文睁大眼睛瞪他，早前的惶恐瞬间消散，忿忿不平地暗忖：宋青莯是在审案吗？他没穿官服，长得唇红齿白，看起来与他一般大，凭什么自己就成了他的阶下囚？！
他的思绪才转过脑海，就听宋青莯冷哼一声：“跪下！”
甄山文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忽觉膝盖一痛，整个人已经跪倒在案桌前。
“是谁——”他瞪视身旁的捕快。这些捕快竟然用水火棍打他的膝盖，迫他下跪。
捕快们没人搭理他，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跪下！”宋青莯一声呵斥。他的声音不高，却迫得刚刚离开地砖的一双膝盖再一次亲吻了地面。
他放下案卷，抬头注视甄山文，正色说：“你在京兆府的公堂上亲口承认，是你带头往楼下扔东西，砸死了过路的四个男人，是这样吗？”
“是！”甄山文点头，“是我带头扔东西的，是我喝醉了，是我带的头！”他说得又急又快。
“那胭脂巷……”
“翠烟不是风尘女子！”甄山文顷刻间脸红脖子粗，“我不管胭脂巷是什么地方，总之翠烟是良家女子……”
“翠烟是什么人，与我何干？”宋青莯的声音平淡无波，“我只是问你，胭脂巷的醉汉是不是你杀死的。”他顿了顿，抬高音量提醒：“你想清楚再回答，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如实记录。”
“是！”甄山文高高仰起头，“是我杀死了他，你再问一百遍，人也是我杀的。”
“你不需要激动，我又没说，不是你杀的。”
“宋青莯，你到底什么意思？”甄山文怒不可遏。宋青莯不是应该反驳他吗？他不是应该苦口婆心规劝他吗？再不然也应该把她的父母叫来。
甄山文想到这，他忽然记起，他被扔在提刑司的院子里一个多时辰，长公主府并没有派遣任何人上门。他敢肯定，赵维明一定已经通知他父母了。
他曾经设想过，他和父母对簿公堂的画面，即便他被世人批为不孝，但道理在他这边，他占着大义，他才是对的！他要让所有人亲眼看看，他如何敢作敢当……
“宋青莯，你不能只手遮天！”
宋青莯沉下了脸。
俞毅看一眼田大成，向着甄山文努努嘴。
田大成知其意，可甄山文一看就是个二傻子，他不屑教训他。可惜，飞染不在，他又成了整个衙门最弱小那一环，只能认命地走到甄山文面前，随随便便扇了他一个耳光，嘴里说道：“公堂之上，不可直呼大人名讳。”
“你们——”甄山文抬手就想去推搡田大成，早有捕快眼明手快，用水火棍把他压制在地上。他只能大声叫嚣：“你们提刑司就是这样审案的吗？你们欺人太甚！”
“行了。”宋青莯冲捕快挥挥手，明知故问：“甄山文，你说本官只手遮天是什么意思？”
甄山文愣了一下。他总不能说，我虽然鄙视自己的父母，但他知道，他们一定替他求情了。
宋青莯轻笑一声，高声询问：“长公主或者驸马派人来过吗？”
“没有！”俞毅和师爷异口同声。师爷补充：“中午的时候，只有赵维明大人派衙差把卷宗送来了，就是大人桌上这一份。”
“甄山文，你都听到了？非本官只手遮天，不让你和家人见面。”宋青莯的言下之意，并不是他不想卖长公主面子，实在是没有面子可卖。
甄山文火辣辣的脸庞顿时一阵白一阵青。他的父母虽然从未关心过他，但每当他有什么事，至少会派管事替他解决。他在公堂上承认杀人，这么大的罪行，很可能杀头的事，他们为什么对他不闻不问了？
他心慌意乱，脱口而出：“宋青莯，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你，你……”他说不下去了。严格说来，宋青莯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这一回，田大成不用俞毅使眼色，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甄山文脸上，嘴里高声斥责：“公堂之上，直呼大人名讳就是对大人不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