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新被长孙的无礼惊到。他尚未回过神，就见飞染伸手弹了一下陆天成的脑门。他震惊万分。当年，陆敏也是这般与胞弟开玩笑，飞染的神情动作简直与他的女儿一模一样。
飞染浑然未觉自己已经成了焦点，她晃了晃手中的九连环，笑眯眯说：“我已经定亲了，不会嫁给小孩子的，若是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会教你，而且包教会哦。”
陆天成捂着脑门瞪她，他快气炸了。他玩了一个月都解不开的九连环，竟然转眼间就被她解开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明白。这可不是普通的九连环，是他的祖父专门找人订做的，一般人根本解不开！
他高声抗议：“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九岁了！”
“天成！”陆启新呵斥一声。
“飞染。”宋青莯满心无奈。他刚才就担心，飞染觊觎那套漂亮的九连环，果然不出他所料。
飞染不好意思地笑笑，三下五除二把九连环重新扣上。“喏，还给你。”她不由分说塞给陆天成，走回宋青莯身边，讨好地笑了笑。
直至回到荷花里，陆启新一直在想飞染的笑容。敏敏出嫁前，每次有求于他，也是这般讨好地冲他微笑撒娇。他在屋子内来回踱步，突然间高声吩咐：“去把林夫人请来！”
须臾，正在宅子内张罗琐事的陆萱匆匆而来，屈膝行礼，感叹道：“父亲，我们三年未见，您身体可好……”
陆启新打断她，问道：“那个飞染，是什么来历？”
陆萱眼神微黯，低头答道：“回父亲，她是息嗔师太收养的孤女，因为师太与成国公夫人素来交好，所以宋夫人声称她是白家的远房亲戚，与宋大人定下了亲事，婚期就在年后。”
“孤女，就这样？”陆启新显然并不相信这话。
陆萱轻轻点头，心中恨到了极点。她的亲生父亲没有关心她流产的事，甚至不耐烦敷衍她。难道他不知道，唯有她生下儿女，才是林陆两家的纽带？
是了！飞染就是林陆两家的女儿，以后她嫁给宋青莯，又替陆家搭上成国公府，到时她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陆萱恨不得立时掐死飞染，甚至后悔没有早些一把火烧了净心庵。她低头回答：“据女儿所知，的确如此，不过侯爷与飞染甚是投缘，就是皇后娘娘也十分喜欢她，因此女儿与她也算熟悉。”她的言下之意，她时时刻刻没忘自己是陆家的女儿，一直在为陆家服务。
陆启新压根没心情思量她的画外音。他只想到，宋青莯十八/九岁就官至正四品，压根不是普通人，他怎么会去城外迎接他，而且他的态度十分奇怪。
他的心思才转到这，就听下人回禀：“老爷，提刑司的宋大人求见。”
陆启新想也没想，急道：“快请他进来。”
陆萱呆了呆，心道：必须马上杀了飞染，哪怕冒些风险，也不得不为之。只要她死了，就算他们怀疑什么，也不能奈她如何。至于宋家，断不可能为了一个没进门的媳妇，与林、陆两家为敌。
片刻，宋青莯被下人领进屋子，陆萱已然回避。陆启新按捺心中的急切，悄然打量他。
宋青莯深深作揖，毕恭毕敬行礼。
“宋大人。”陆启新赶忙扶起他，“老夫受不起。”严格说来，他的品级比宋青莯低，而且他并不是京官。
“陆大人，我是以晚辈身份向您行礼。”
“这么说来，宋大人找我，是为了私事？”陆启新侧目。
宋青莯默了默，转而道：“若是陆大人不嫌弃，请直呼晚辈的小字。”
“哦？”
“陆大人，请恕晚辈直言，刚才林夫人是不是告诉你，飞染是息嗔师太收养的孤女？”
陆启新更是诧异，脱口而出：“所以呢？”
“请容晚辈说一个故事。”宋青莯掐头去尾，简单地陈述，有一对年轻夫妻受他人挑拨，起了嫌隙。夫人临死前，将幼/女交由忠仆抱离夫家，自小养在庵堂云云。
陆启新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颗心快跳到嗓子口了。当初大夫也曾暗示，敏敏怀的可能是双生子，他家的确出过龙凤胎，但当时那样的环境，压根没有人怀疑，还有另一个孩子。
宋青莯暗暗观察陆启新的神色，总结道：“如今，收养女婴的老尼被逼自杀，一直照顾弃婴的老仆也被灭口，就是女婴生母身边的人，也全都不在了……”
“即便她对丈夫起了疑心，她还有父母。”陆启新插嘴。
宋青莯微微一怔。他一直在想，陆敏在最后一刻有没有发现陆萱的真面目，听陆启新这一句，他相信她是明白的。他答道：“一个女子想要离家出走，不是一两个忠仆可以做到的，而谋害一个婴儿，只需一个人就够了。我想，真到了危急时刻，为人父母最想做的，是保护子女的安全。”
陆启新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宋青莯在告诉他，协助陆萱逃婚的，并不止她的奶娘一家。陆敏生怕女儿不安全，才没有把她送回琼州。陆萱到底背着他们做了多少事？又或者，她的生母在生前收买了多少人？
静默片刻，宋青莯沉声说：“陆大人，如今女婴已经长大，她虽然心有遗憾，但她这辈子会过得很好，她的未婚夫家从来不在乎她的父母是谁，所以那些人证物证皆不重要，不过既然真凶已经将目光转向她，作为她的未婚夫，绝不会留一个后患在世上……”
“你说什么？”陆启新愕然。他丝毫没看出，陆萱对飞染起了杀心，他不敢相信，她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
宋青莯上前一步，一字一句说：“陆大人，我的意思，当年的婴儿至今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可以一辈子只是一个弃婴，但谋害她生母的人，意图杀她灭口的人必须死，这是她未婚夫的底线。”
“她的父亲呢？”
宋青莯感慨一句：“或许是当局者迷吧，他只当自己与她投缘，一心认她为义女，却从没想过，那可能是他的亲生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