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亲的逼视，宋青莯只觉得难堪。即便他不相信生死相许，娶妻至少得选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吧？每当面对那些女人，就算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没办法记住她们五官，这让他怎么娶回家？
眼下他衣冠不整，说不定眼角还有眼屎，他的父母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来，逼他决定终身大事，这算什么事儿！
白珺若眼见儿子站着不动，转头向丈夫哭诉：“老爷，我就知道，以前他根本就是消遣我，就算我找来天仙，他也能挑出别人的不是！老爷，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把话传得多难听，还有人说，我迟迟不肯替他定亲，是为了等公主长大。老爷，我告诉你，我的儿子决不能尚主。再说，大公主只有八岁，这还得等多少年……”
听到这，宋青莯终于明白了。对于皇帝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的流言，他向家人解释过几次，他的母亲一直将信将疑。昨日提刑衙门被一众女人包围，定然又有不少闲言碎语，母亲这是向他兴师问罪呢！
宋青莯默然聆听白珺若的抱怨，隐约听到门外传来飞染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循声看去，侧耳聆听。可惜，他们隔得太远，他压根听不清楚。
“你在看什么！”白珺若眼见儿子心不在焉，顿时怒了，转身打开房门。
红艳艳的朝霞下，飞染身穿捕快的劲装，手持水火棍，抬头挺胸站在院子门口与山柏说话。阳光洒在她的脸颊，把她衬托得愈加英气逼人。
这一刻，不要说是白珺若，就是宋航，也不由地微微眯眼，仿佛看到年轻时的妻子。
白珺若擦了擦眼角，行至门口热情地招呼飞染：“飞染，过来白姨这，吃过早膳了吗？”
飞染“噢”了一声，快步朝他们走来。
宋青莯顿时慌了神。他头没梳，脸没洗，随便套了件衣服在身上，飞染最爱干净，怎么能让她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模样。
“父亲，我先去洗漱。”不待宋航反应过来，宋青莯逃难似的飞奔而去。
飞染向宋航夫妇行过礼，看着宋青莯离开的方向，奇怪地问：“宋大人为什么走这么急？”
“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以前他一向不用我操心，不知道多乖巧懂事，可他的婚事，真是愁死我了。”白珺若拉起飞染的手，絮絮叨叨说：“你来看，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名门闺秀，每一个都才貌出众。就说这个，她七岁就会写诗，才贯京城……还有这个，长得多富态，一看就是有福的……”
飞染一一接过画像，点头道：“画得都很好看呢，我喜欢这个的眼睛，就像书上写的，眉目含情，顾盼生辉……”
“你看，这个也漂亮，鹅蛋小脸，嘴角带着喜气，两个酒窝恰到好处……”
“是呢，是呢！”飞染忙不迭点头，“我好喜欢师傅的酒窝，可是我没有……”
“你这样就很漂亮了，要什么酒窝。”白珺若捏了捏飞染的手，又拿起另一张画像赞叹：“你看这位石小姐，听说她绣的牡丹花，能引来蝴蝶……”
宋航见她们一唱一和，再也听不下去了，心中默默为儿子点一根蜡烛。他决定再去问一问儿子，有关魏家，赵维明及长公主，他到底有几分胜算。虽说他对三个儿子一贯秉持放养政策，但怎么都是自己生的，他得暗中帮衬着。
一盏茶之后，待宋青莯把自己打理妥当，行至廊下忽听飞染迟疑着说：“这几位小姐都和宋大人很般配，不过画像和真人总是有差异的……白姨，说不定宋大人见到真人，就会喜欢了。”
宋青莯脚步略顿，心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珺若想了想飞染的话，说道：“其实这几位小姐我都是见过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人与人之间，眼缘是很重要的……我知道了，三郎从小在家刻苦读书，无论是翰林院，大理寺，还是提点刑狱司，全都是男人，他压根没见过女人……”
“咳咳！”宋青莯重重咳嗽两声，举步跨入屋子，心中腹诽：母亲，你要不要这样诋毁你儿子！
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线，低头注视飞染，沉声问：“陶捕快，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飞染这才想起正事，认认真真回答：“俞捕头说，门外有一位姓鲁的大嫂，她想求大人帮她找回儿子。俞捕头让我请示您，这案子接不接？”
“母亲，我有公事处置，其他的事晚上等我回家再说。父亲在前院等您去饮茶。”宋青莯支走白珺若，环顾四周。他的书桌已经被女人的画像占领。就是他说话的当口，飞染的目光片刻都没离开画像上的少女。
突然间，他想到昨日，飞染直勾勾盯着歌姬的胸口猛瞧。他冷哼：“不要告诉我，你喜欢女人！”
“对呀，我喜欢美人。”飞染一脸理所当然，“难道大人不喜欢美人？”
顿时，那团棉花再次堵在宋青莯胸口。他暗自思量：如果他点头，她会不会认为他是好色之徒？如果他摇头，她会不会和他母亲一样不靠谱，觉得他喜欢男人？
“山柏！”宋青莯高呼一声，“把这些画像送还给夫人！”
在纸片的“窸窸窣窣”声中，山柏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退出房间，暗暗提醒自己：这两天主子的情绪太不正常，他还是把皮绷紧一点，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旁，飞染像没事人一般追问：“大人，鲁大嫂的案子，你接不接？”
“让她去京兆府衙门。”宋青莯冷声回答。
飞染就事论事陈述：“鲁大嫂说，京兆府衙门不帮她找儿子，她走投无路，这才找来这里。她说，您是他最后的希望……”
“你这么卖力推销，很希望我接下这个案子吗？”宋青莯依旧胸闷。
飞染不自觉垂下眼睑，低语：“我只是觉得，很可能她的儿子也在找她。”
宋青莯看着她的神情，心脏狠狠一揪。他上前一步，低声问：“你希望你的父母曾经找过你？”
“不是，没有！”飞染大声反驳，努力压下眼中的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