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飘飘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全身的疼痛和喉舌间的干涩让她的意识变得稀薄。最恐惧的黑暗在适应之后,也已经让她神经麻木。
遥想着那一天,她原本是真的打算带着张勇到别的地方去,远离杭城,远离梓县,远离她所在乎的人。可万万没想到,临到车站,却被人抓了来。时至今日,她遭受着非人哉的待遇,却仍旧不知是谁要对自己下黑手。
漆黑的小屋里,灰尘满布,呼吸的久了,就忍不住喉痛发痒,不住地咳嗽。两米开外的墙角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每天凭着那小洞照进来的光,柳飘飘才能判断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现在小洞照进来的光拉的斜长,大抵是到了下午。
小洞的左面墙上有一扇铁门,外头上了一把重锁。当锁碰撞到铁门发出哐当声时,柳飘飘知道,是那些人来了。他们每天到这里来,除了检查检查她是否还活着,就是给她打针,偶尔会给她一点流食,却总也只是垫垫肚子,从来吃不饱。
柳飘飘心想,大概是怕她恢复意识会逃走,所以才这样限制着她。可是她想不通啊,他们抓她有什么用……
“哐哐……”
又传来令人心惊的撞击声,随着一声利落的锁开,铁门被推开。两个穿着紧致的黑衣男人大步走进来。以往后面那个手中都会提着一只箱子,里面装着针剂。但今天,两个人手中都空空如也。二人什么话也没说,一人上前从包里掏出来一只黑色的头套套在柳飘飘头上,随即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
多日的饮食不均乃至气虚导致她没有足够的能力站起来,只能任由二人拖着往外走。在头套套下来的一瞬间,她瞥向了墙角的小洞,那里的光已经消失不见。她想,外面应该已经黑了天色吧。黑头套密不透风,从里面睁开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么多天的经历,从惶恐到漠然,她已经学会了冷静。既然看不到,那就用耳朵去听好了。
拖行了大约十分钟后,她被扔上一辆车。凭着直觉,她感觉到这应该是一辆七人座的商务车或者面包车。后座的椅子被撤掉,两个挟持她的黑衣人一左一右地坐下。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后,车子启动。行进过程中,车外没有任何动静,车子异常地平稳。
柳飘飘猜测,这辆车应该是商务车,而且,是好车。
大抵是好久没有呼吸过漆黑的屋子以外不含灰尘的空气,柳飘飘忍不住多吸了两口,却隐约察觉车内的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只是还没等她确认这味道是不是,车子已经停下来。黑衣人嘀咕了一会儿,车门打开,她便被拉了下去。
路过的时候,她恍惚听到有打闹声。侧耳再听时,似乎是两帮人在干群架。
同样,没等她再深入地听一听,已经被两个黑衣人拉着又到了一间屋子里。一脚刚踏进去,柳飘飘就感觉到四处窜来的风。再往里走,风口渐渐远去。空气里夹杂着灰尘的味道,柳飘飘感觉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地方。这次好似越走越深,他们将她带到最底的地方,丢进一间屋子,捆在当中一把椅子上。之后,柳飘飘察觉到胳膊上一丝刺痛。
心知这是又给她注射了。
注射的东西是什么她并不知道,要说是毒品,但她并没有瘙痒难忍,也没有非要不可。每天都只是被打一针,不痛不痒的。倘若是以前,也许柳飘飘会惧怕这未知的恐惧,但现在,她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当脸上的头套被取掉时,一道强光瞬间刺痛双眼。她本能地闭上眼,当适应了强光再睁开眼时,立即看到了一盏白炽灯在头顶。站在她面前的两个黑衣人训练有素地站着军姿。黑衣人身后,一个人半隐半现。从那体格上很容易看出来,是个男人。
当柳飘飘的视线终于清楚的时候,那个男人从后走了出来。看到的第一眼,柳飘飘错愕地睁大了眼,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闭上了嘴。
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和程少华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眉眼之间的邪佞,却从来不是程少华所有的。
男人走进柳飘飘,对她那样打量的目光显得颇有兴趣,捏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端详起来。见到那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淤青片片,啧啧道,“让你们好好照顾柳小姐,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言语之中颇具有责备的意味,若不是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柳飘飘恐怕真要以为这个人是在替她打抱不平。
身后的黑衣人没说话,眼前的男人桀桀一笑,“不愧是程少华看上的女人,这种情况下还临危不乱。”
看似称赞,下一秒,男人的脸上却显露出嫌恶的表情,“一样让人讨厌!”
随之,柳飘飘的下巴便被他狠狠地甩开。下颌传来的剧痛令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而这,好似正中男人的下怀,他再次笑起来,声音比起刚才更加诡异。擒回柳飘飘的下颌,他忽然凑近,一双阴邪的眸子死死盯着柳飘飘,脸上的笑容无限放大,“想不想知道,你在程少华心里有多重要?”
事到如今,柳飘飘已然明白,这些人是针对程少华的,用她做诱饵。恍然之间,柳飘飘心里直想发笑。出乎她控制的是,她竟径直笑出了声。
大抵是这无厘头的笑,引起了男人的不满,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望向柳飘飘的目光里充满了错愕和嫌恶,“你笑什么!”
柳飘飘咳嗽两声,止住了笑声,却收不回嘴角残存的笑容。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眼前的男人,气若游丝地说道,“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被看得起。”
大抵是她太过于淡定的调侃,让男人颇为不满,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该庆幸,这是你存在的价值。”
“是嘛?”柳飘飘喘了两口气,望着眼前的男人,忽而眨了眨眼,问道,“敢问一下,先生怎么称呼?”
男人对于这个问题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惧怕,挺直了腰杆,莫名地浮现出一股自豪感,吐出三个字。
“程少瑾。”
“原来是程先生。”
嘴上虽是这么说,柳飘飘心里却惊骇不已。她怎么也想不到,抓了自己百般折磨的人,竟然是程家人。他们想干什么?
程少瑾和程少华年纪相当,但性子却天差地别。异于程少华的沉稳谨慎,眼前的男人更多的是张狂和自傲。或者说,是目空一切。偏偏,程少华成了他的眼中钉。稍稍一想,柳飘飘也能猜个大概,他嫉妒程少华。
因妒生恨。
柳飘飘虽没太妒忌过一个人,却也恨过。即便原因不同,也大抵明白,那种巴不得对方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的恨意,有多恐怖。曾经她不是就处在那样的恨意中,过着没有童年的日子?
望着这个年约三十的男人,柳飘飘莫名地同情起他来。这样的情绪,被程少瑾捕捉到。
他愕然却又生气,“别这么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话音落时,一巴掌狠狠落在柳飘飘的左脸上。原本被打得淤青浮肿的脸,再次被唤醒痛觉。一时间,柳飘飘察觉到嘴里浸出来的血腥味儿。一个没包住,便从嘴角溢了出去。
新鲜的血液味道瞬间弥漫在空气中,生气的程少瑾注意到柳飘飘嘴角的血渍,兴奋而张狂地笑起来。他高扬起头,张开双臂,夸张的动作好似站在山峰之巅。
“程少华,我要让你看看,你的女人怎么毁在我手里,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如魔咒一般侵入柳飘飘的耳中,原本冷静的心,渐渐变得烦躁。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柳飘飘还不能确定,但自己在这里,必然会对程少华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在此之前,她都选择静观其变。但现在,她知道刻不容缓,必须尝试逃出去。
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她低垂下头,浅浅地呼吸,开始保持体力。
“看紧她!”
程少瑾看了一眼腕表,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拢,转身之际对两个似透明一般的黑衣人吩咐一声,便离开屋子。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套上她的脑袋,也没有关闭头顶的白炽灯。柳飘飘垂着眸子打量房间和两个黑衣人。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着,训练有素的身姿站立让柳飘飘很清楚实力的悬殊。要从这里逃出去并非易事,加上她现在伤痕累累,体力不支,要是强行逃离,指不定会搭上性命。
程少瑾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把她抓走,想必也并不害怕担上她这条人命。在敌人无视自己生命的时候,自己必须加倍地珍惜自己的命。而现在看来,自己对他们还有一点用,也许可以伺机而动。
事实上并没有柳飘飘想的那么容易,她不是王弟,没有一身护体的拳术能耐。也不是方沁,对于某些人来说,方家是不可得罪的人,没谁会怜惜她。几天的折磨早就将她的身体掏空,连抬手都显得费力,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想要从两个完全没有感情的黑衣人手中逃脱完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