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人的房间出来,方沁和顾磊的脸色都尤其沉重。
像小雨这样的女孩子,遭受这么大的打击,醒来之后,真当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我想去警局一趟。”方沁垂着头对顾磊说。
顾磊却看了看时间,说,“警局那边我去吧,天不早了。今天你也很累,早点休息。”
说完顾磊在方沁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方沁顺势抱住他,将头埋进去。
小雨的经历,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尽管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她,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而故事的男主人公,呵……
“我回去了。”
也许是白天的一场混乱,原本总是事事靠自己的方沁,忽然有了点儿转变。也许有时候去依赖一下别人也是不错的。
唔……当然不是所有人,而是眼前这个,自己爱的男人。
他的人,他的心,和他的胸膛一样坚实可靠。
顾磊离开医院直接去了报案的警局,方沁回到病房时,却见柳飘飘坐在门外,不安地抱着双臂。
“飘飘?”
她疑惑地走过去,唤了一声柳飘飘,顺着她的目光,看见病房之中,亮着一盏白炽灯,一个女警站在王弟的病床尾,手中的笔不停在笔录本中记录着什么。
王弟坐在病床上,神情麻木。嘴机械的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声音极其细微。
“方小姐,我刚才搜了一下,打架斗殴致使孕妇流产,可能会被判刑。阿弟姐她……”
平日里磨炼起来的坚强,在这一次土崩瓦解。她的左手握成拳,右手抱着不安地摩擦,暴露出她心中的忐忑惶恐。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警方也还在调查不是?等着先看结果吧,如果真的有疑问,咱们再提起上诉。阿弟没做过的事,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背锅。”
方沁的心并不像她说的话一样坚定。当时情况紧急,拐杖作为唯一攻击凶器,又是在王弟手中出去的,误伤之下,会不会是她失手,完全没把握。
这件事里,李修和她,要么两个人全责,要么一个人全责,另一个人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方沁捂着脸,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哪怕是将伤害降到最低,也好过被负全责刑拘。
女警在半个小时后出来,临走时嘱咐了柳飘飘和方沁,务必保证王弟今晚在此,等她回去汇报情况后,有需要会派警察过来看着王弟。
女警看似轻松的语气,并没有让两个人的心放下,但作为好好公民,方沁二人是应了下来,好好守着王弟。
在女警离开后,二人进了病房,动静却是轻若微尘。
王弟将自己捂在被子里,一言不发。二人此时也想不出能够安慰她的话,索性坐在一边,静静陪着。
良久之后,王弟揭开了脸上的被子。捂得太久,她的脸上浮现着两抹潮红。
“我没有动手,你们信不信我?”
王弟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却带着薄凉。她歪着头,窗外的月色渐渐西移,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眼睛上,透着几分绝望。
“我信!”
柳飘飘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王弟。这让她默然欣慰,嘴角浮现了浅浅的笑。
而方沁却没有说话。
注意到这一点,王弟嘴角的笑意,又散了下去。
“方沁,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方沁不明所以。她抬起眼,却又听王弟说,“这事儿仔细想想,就算不是我动的手,也是因为我动手才造成的。如果当时不那么冲动,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王弟的话里深处,充满了谴责。她不是在怪李修,而是怪自己,误伤了人。
好歹不算太不懂事。方沁沉了沉眼,说,“鲁莽的性子,你该改一改了。李修那样的人渣,要收拾他,方法多得是,没必要自己亲自动手。”
“方小姐!”
柳飘飘显然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方沁还会说这样的话刺激王弟。然而她才忍不住阻止方沁,却听王弟痴笑起来,“是啊……我以为拳头能解决一切呐。还有你呀,要是力气再大点儿,当时拉住我不就好了?”
明明眼角噙着泪,却还要说趣。这般的模样,让柳飘飘看的直心疼,却接不上话。
反倒是方沁,忽而一脸轻松地应,“得了吧,这会儿又怪到我头上了。你当时跟发疯的母牛似得,就算我力气再大也拉不住。”
说着开玩笑的话,病房里的气氛却一点都不轻松。
王弟的药劲儿还没过,和二人说了一会儿,困意倦倦,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等到她熟睡,方沁和柳飘飘去了住院部的天台上吹风。
“方小姐,阿弟姐这事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是她动的手,是不是要坐牢?”
方沁看着医院大门外,梧桐树在橘黄的路灯照耀下,格外地漂亮。
“如果真是这样,的确是免不了。不过,有句话叫法不外乎情,也许会从故意和无意上做点儿差别,再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做点儿评估,然后适量地减一减刑法。进入之后,表现良好,再几个月半年地减刑,到期了也就出来了。”
“可……”柳飘飘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遥想当初她莫名被云创冠上泄密的“罪名”后,找工作之难,她已经能料想到,王弟如果真的进了监狱再出来,这辈子不就毁了?
男人背上这么一个污点尚且难以再做人,更何况是女人?
“飘飘,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同样,自己做的孽,自然也要自己受。”
方沁是想点醒柳飘飘,有些事真的遭遇了,逃也是逃不掉的。能怎么办呢?怀揣着活下去的心,权当是渡劫。
那修仙修道的人不都说,渡劫之中,一念成佛一年成魔?
倘若连眼前的大关王弟都撑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又能有多难呐?
“方小姐,如果阿弟姐和李修没有分手,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听到这异想天开的假设,方沁错愕。她注视着柳飘飘,她的脸上一番懊悔。
忽然之间,方沁没来由生气。
“柳飘飘,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柳飘飘猛然抬头,对上的却是方沁愤怒的眼睛。
“你以为没有你,李修和阿弟就能长长久久?别做梦了!你知道今天流产的那个女人是谁吗?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吗?”
面对方沁一连串的质问,柳飘飘一脸茫然。
“那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叫小雨,是个大二学生,性格文静,柔柔弱弱,喜欢看书。今天撞上的时候,穿了一身森女系的长裙!”方沁停顿一下,接着又质问柳飘飘,“你在脑海里,是不是脑补出自己的模样?想到了吗?那是个跟你同样类型的女孩!”
那双水灵的眼睛赫然瞪大,她被方沁的气势与话震得脸色发白。扣住栏杆的手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泛白。
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方沁的话。她震惊,她错愕。
她原本自责于,因为李修对她的骚扰,以及此后与李修的撕裂才最终导致他和王弟分手。
可方沁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不过是在自作多情。像李修那样花花肠子的人,只是喜欢他们这一类型的女孩子,只要看到一个,就会下手。而不谙世事的小雨,无法抗拒他的魅力,所以成了他的猎物,拜倒在他身下。
李修的渣,源自他本心。压根就不可能因为外力而改变。
“那……”认清这个事实,柳飘飘也大脑一片空白,半张着口,她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什么,应该说什么。眼前的方沁,模样渐渐模糊,她竭力地眨眼,却发现四周的精致更加模糊。再一睁眼,自己已深处黑暗之中,四面八方混沌无象。
她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方沁,独自被困在其中,逃不出那无形的枷锁。
赫然一道明光从天而降,劈开了她四周的黑暗。她迎光看去,眼前却出现了白瓷粉砌的天花板。
等待起伏的胸口平静下来,她才低下头环顾四周。
原来她还在病房里,王弟还躺在床上熟睡。
注意到这一点,她却更加疑惑,为何她躺在原本是方沁的病床上?
不大一会儿,病房打开,换掉了病号服的方沁穿着一身雪纺的夏装走进来。在她身后,是一直照顾她的顾磊。
“醒了?”
方沁的手中提着两份食盒,一份放在她面前,一份放在王弟的病床床头柜上。
“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柳飘飘后知后觉,看向方沁,这才警觉,问的是她。
“喔,我请个假,这两天陪陪阿弟姐。”
“那就好,这两天外面的事交给我和顾磊,你好好照顾阿弟。对了,那个小雨的家属好像今天到区医院,你小心点儿。”
嘱咐了一句,方沁就和顾磊匆匆离开。盯着被风吹得来回摆动的房门,柳飘飘皱着眉。
方沁脸上的平静,超乎柳飘飘的想象,似乎昨晚在天台上的事从未发生。
可那些话……
那些话,真正抚平了柳飘飘自责愧疚的心。那件事尽管她处理得不好,但如方沁所说,错的源头不在她,而在沾花惹草的李修身上。
为了这样一个人伤害姐妹情,愚蠢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