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到底心存仁善,并未用重手法废去玉姑娘功力,只是挑断手筋,令她从此使不得兵器罢了。
玉姑娘武功既废,夏夷则便收回架在她脖颈间的长剑。众水寇见自家寨主折了锋锐,早已纷纷下跪求饶,只说自己原是本分农夫渔人,只因受了玉姑娘蛊惑胁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其间为求活命,又不打自招了玉姑娘许多劣迹,什么劫持舟船,掳掠男子,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只听得谢夏二人脸色越来越黑。
玉姑娘苍白了脸听那众水寇的揭发之语,一颗心早似沉入寒冰深潭。说实话,玉姑娘待手下实在不薄,丛极寨建寨以来,每次劫掠收获,皆与众人平分。却未曾料到自己一朝落难,昔日好兄弟便纷纷倒戈。
耳听得控诉她的罪名越来越多,越来越琐碎,甚至便连她每月用多少胭脂水粉都当作罪名时,玉姑娘心中只管嘿然冷笑,却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谢夏二人心头鄙夷这伙水寇为了活命便胡乱罗织罪名的行为。说那玉姑娘劫掠过往船只,掳掠男子残害性命种种恶行他们信。但听得如此琐碎的罪名,却也深深不齿。
夏夷则听了群寇之言,却是想起自己母子落难之后,身边侍女仆从为投靠两位兄长,纷纷捏造罪状诬告之事,明明是无中生有,偏说得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这些小人,只图自己贪生,哪里管他人死活!
夏夷则心头火起,手中长剑一挥,将身旁一副竹椅劈得粉碎,厉声喝道:“统统住口!玉姑娘所犯恶行,自有官府裁决。尔等自可向官府为证,此刻休要啰嗦。”
一伙水寇听了夏夷则所言,纷纷将头一缩,噤了声不再言语。
谢衣含笑看了夏夷则一眼,微微点头道:“夏公子考虑得周到。这玉姑娘横霸江面,作恶多端,将她交于官府明正典刑,也好给来往客商一个交代。”
二人令人寻来一截麻绳,将玉姑娘捆了。开门走出厅外。
门外阿阮正指挥鳄群四下破坏,寨中水寇皆藏在屋内不敢出来,那来不及进屋的,也想方设法攀到高处,躲过了地面水中鳄鱼啃噬,天上却又有鹞群盘旋,见人便啄。当真是顾得头便顾不得尾,说不尽的狼狈尴尬,鲜血淋漓。
阿阮正站在江豚背上,将天上鹞鹰水上鳄鱼指挥得不亦乐乎,便听肩头花猫阿狸“喵呜”一身,纵身一窜,几个起落便跳到夏夷则肩头稳稳一蹲。又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舔,极为亲昵。
谢衣笑道:“这小东西倒是会讨巧。我平日里喂你那许多鱼虾肉干,怎不见你对我如此亲昵?”
阿狸“喵”了一声,将尾巴一甩,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夏夷则看得有趣,便由它蹲在自己肩头,顺手在它披毛上抚摸两下,那狸猫便眯了眼,喉头发出“呼噜”之声,竟是十分享受。
阿阮在阿狸跃出之时便已看到谢夏二人,口中忙忙呼斥几声,令鳄群鹞群停止攻击。她自己也从江豚背上跃了过来。
狸猫见阿阮走近,又从夏夷则肩上跳到阿阮肩上,照样在她脸上也舔了两下。夏夷则一见狸猫****阿阮,想起适才这猫儿也曾在自己脸上舔过,瞬间便觉得被舔之处似乎还残留有阿狸舌尖倒刺的触感,火辣辣起来。
谢衣提气喝道:“丛极寨的人听了,你们寨主作恶多端,已被我等擒获,念及尔等乃是从犯,不予追究,现令尔等速速离去,否则便与之同罪。”
他内力充沛,喝声便如钟鼓之声洪亮有力,在水寨上空鼓荡。那水寇听了,有大胆的便开了门,探头探脑出来看。果见玉姑娘蓬头乱发,身上血迹斑斑,被一根麻绳儿捆了。遂发声一喊,众水寇便倾巢而出,各自夺了小艇,四散而去。
夏夷则见水寇们如此情状,脸上神色加倍的不好看起来。谢衣知他自有心病,也不管他,只向阿阮问一些闲话。
阿阮看了玉姑娘一眼,问谢衣道:“谢衣哥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谢衣道:“她盘踞此地多年,手上人命。依夏公子之意,当交予官府处理。”
阿阮便皱了眉:“之前听贺家老丈提起,县衙离此地尚有三十里路程。你跟夏公子折腾了这一天,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回贺家再说。”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夏二人只觉腹中饥火上炎----他二人还是早上在贺家吃的米粥,这一日在丛极寨中,除却落水时灌入腹中的两口江水,却是食水未进。先前尚且不觉,此时打斗已毕,便觉得饥肠辘辘。遂点头允了,将寨中剩余船只取了两条,令不及走避的水寇将他三人连同玉姑娘一并送到岸上。
夏夷则上船之前,却又在寨中各处点起火来。他解释道:“这水寨构造牢固,今日虽去了一个玉姑娘,焉知他日便没有一个金大王以此为据点,继续祸害往来百姓。如今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
上得岸来,阿阮嘬唇一呼,鳄鱼鹞鹰得了号令,上天入水各自散去。其中更有一条青色幼鳄却挨挨蹭蹭在阿阮脚边徘徊,不肯离去。阿阮蹲下身来,在它两只鼻孔间轻轻挠搔,口中一面发出急促的“喀哒”之声。好半天,那幼鳄终于甩甩尾巴往江中爬去,却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样子。
谢衣一行回到贺家时,那贺老汉正倚门而望。见着身影远远便迎了上来。谢衣便将水寨之事大略讲了。贺老汉听他们欲将玉姑娘扭送官府时,深以为然。于是便将灶间柴房暂时做了囚房。那玉姑娘既失了武功,又被手下兄弟背叛之事刺激,神情间便有些恍惚呆滞,倒也不怕她逃掉。
是夜,因谢夏二人除了刘郎浦一大害,贺家便做了东道大宴村人。乡民素常并无消遣,今日借此由头欢宴,个个大块肉大碗酒,好不尽兴。便连阿阮,也被女眷们强灌了两碗酒下去。至于谢夏二人,更不知被来回劝了几盏几巡。
那贺家大郎却又执了酒壶来寻谢衣,直夸谢衣武艺高强,要拜谢衣为师,学得一招半式。旁边村人看热闹不怕锣鼓响,纷纷起哄叫好。
谢衣被逼不过,计上心来,对贺大郎道:“我师门武艺不能传你,另有一套刀法,却是人人可学之术,传你倒也无妨。”
贺大郎大喜,曲膝便跪,要拜谢衣为师。怎奈谢衣坚持不肯,终于只得罢了。
谢衣便自行回屋与那贺大郎默出刀谱心法,半响默毕。他回想起日间丛极寨之事,出神细想了一回,从包袱中将日间所得木块取出,沾了印泥,在一张信纸上钤下印痕,又取了一只偃甲鸟,将信纸折了个方胜,放入偃甲鸟腹中。
做完这一切,谢衣走到屋外,将那偃甲鸟调试完毕,往空中一掷,偃甲鸟扑棱几下翅膀腾空而起,在谢衣头顶转得数圈,便往西北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