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叫手之目，生前是个盲眼艺人，每天去餐馆弹琴靠客人的施舍度日。可是有一天晚上，他拿着琴和一天所得的报酬回家的路上，被一个强盗杀死抢走了他的钱。他死了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复仇的鬼，因为他是盲人看不见，所以就在两只手上各长出一只眼睛，为了报仇而四处游荡。看到了疑似强盗的人就会扑上去把他给掐死，但是因为有时候手里的眼睛看的并不那么真切所以被他撞上了他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掐死他们。”
“所以你刚才让我把脸仰起来给他看个仔细？”
“其实他并不知道那个强盗到底长的什么样，但是通常不躲藏不闪避的人他就认为不是那个杀他的强盗。”
鬼域里危险重重，还好巫秋灯和沈蔷都是天师他们一路往东走去，越走前面越光明。
他们越走，树木越多比刚才的荒凉显得要好了很多，贺古似乎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们却不这么想。
路边有一棵大树，和其他的树不同的是，树并不算高，枝叶也不繁密，却结满了果子，那果子硕大一个，扁扁的，走近了看才发现那些果子竟然是一张张人脸。
“这是人面树。”巫秋灯说：“还记得百少的助理的妹妹的事情么，她就曾经遭遇过人面树。”说了一半她突然停下来，她都忘记了贺古已经不记得和她一起发生过的事情了。
贺古看着那棵诡异的树，不知道这上面发生过什么故事。
沈蔷回答道：“如果真的要说起来，这算是一个非常痴情的男人的故事，他心爱的妻子死了，他痛不欲生，后来听说一个邪鬼所言就把他妻子的头颅埋葬在他家的院子里，每日勤浇水，四十九日之后上面长出了一棵树，百日之后树长大开出了白花。一年之后白花落尽变成了果实，那些果实全是他妻子的脸。男人每晚在树下和女人的脸一起聊天，谈笑，这棵妖树终于引来官府，官府来人围剿，最后男人和这棵树一起在火中化为灰烬。”
这是一个既诡异和悲情的故事，贺古有些熟悉，好像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传说，现在也发生过吗？”
“是的。”巫秋灯点了点头：“有个叫做区胜和的男人，他的妻子去世了，他把他妻子的头颅埋在院子里，然后长出了他妻子的脸。和传说不同的是，他是搞科研的，他把他妻子的脸放在他物色的很多女孩子的脸上，妄想让她们变成她的妻子，但是到最后也没有成功，反而导致很多女孩死去。”
“这是一种多执着但又多畸形的爱啊！”贺古叹了口气。
“是的，这就不叫爱了，叫执念，他这样做他的妻子也无法正常去轮回转世，于是他妻子迷惑他让他杀了自己。”
“如果他提早放手，他的妻子就不会由爱生恨。”贺古说。
巫秋灯的手轻轻地从贺古的手中抽出来，声音很低很低：“是的，应该放手的时候就应该放手。”
可是贺古立刻仅仅抓着她的手，透过夜色的薄雾，他的目光很坚定：“我知道什么人应该放手，可有的人却一辈子都要紧紧抓住。”
巫秋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从指尖流过一丝暖意，酥酥麻麻的，她不再挣扎，手安安稳稳得被他握在手里。
前方亮堂起来，有一束特别明亮的光照向他们，他们走到光束的面前发现这是一个小门，那光明就是从门里照射出来的。
沈蔷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看来我们很快就要走出鬼域了，快点从这个门里出去吧！”
门很窄，只能一个一个人走出去，贺古首先把沈蔷推到前面：“沈天师，你先走。”
“不。”沈蔷立刻拒绝：“我走和留都无所谓，而你们还是活生生的人，你们应该先走。”
“这不过是先后的顺序而已。”贺古不解她坚决的态度：“您先出去，我们随后就来。”
沈蔷沉默不语：“你们先走一个，我们马上接着来。”
巫秋灯想了想，看着沈蔷突然想起来：“鬼域之门一个小时只开一次，而且每次只能有一个人出去。”
怪不得沈蔷不肯先走，他们在争执的时候门慢慢地关小了，再迟疑下去他们都要等到一个小时之后，贺古和巫秋灯几乎是同时将沈蔷推出了小门，就在这时，门关上了。
他们重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一时间鬼火漫天飞舞，长着婴儿头的怪鸟在天上飞着，贺古将巫秋灯紧紧搂进怀里，他的胸口火热，心脏在胸膛里咚咚咚地跳着。
“你应该先走，我和沈天师都是天师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巫秋灯缩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
“我们应该让沈天师先走，秋灯，我觉得我必须让你知道沈天师和你的关系，你想知道么？”
巫秋灯在他怀里抬起头，她就隐隐地感觉到她和沈天师之间肯定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吧，我要知道。”
贺古在黑暗里说了沈蔷的故事，还有和贺家所有的渊源，他不知道自己告诉了巫秋灯对还是不对，让一个天师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鬼的后代，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
他说完了，巫秋灯却显得很平静，她一动不动地听着，然后她的眼睛闪着光：“真好，我终于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了。”她的唇边闪烁着动人的微笑：“原来沈天师是我的妈妈，那我的父亲呢？”
“听沈天师说，你父亲吃了忘情丹，后来娶妻生子生活十分美满，沈天师再也没有见过他，她也不想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忘情丹，巫秋灯颤抖了一下，她飞快地从贺古的怀里挣脱出来。她也给贺古吃下了忘情丹，她也不想再次打扰他的生活，他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加上现在她连人都不算了。
贺古飞快地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他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对她说：“沈天师说这次你被金刚杵所伤，到了鬼域中来，其实是你的魂魄本来有一半在鬼域，这次我们把你的魂魄找回来，你就是真正的人了！”
“真的？”巫秋灯脸上泛着光彩，她实在太害怕扰乱贺古的生活了，因为她贺古的人生道路曾经变得很崎岖。
“是的，沈天师不会骗你，我也不会骗你。”
“那等会这扇门一开，你答应我你要先出去，因为我是天师，我来过鬼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好。”他点点头，他这么听话巫秋灯挺欣慰的，她还以为她要和他费一番口舌。
光明从门缝里挤出来，小门一点一点打开了，这时从后面又来了很多人挤挤嚷嚷地都堵在门口，每个人都想要第一个从门里出去。
有一对夫妻，本来是男的来找女的，现在找到了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是俩人却在门口吵了起来。
男人本来说让女人先出去，女人竟然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了，男人却有些不快了，他觉得至少女人应该推辞一下，毕竟他是冒了生命危险来找她的。
门口吵闹一片，贺古和巫秋灯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听着他们的吵闹，巫秋灯朝贺古微微一笑，她觉得那种争吵大可不必，贺古肯先走，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要贺古安全着，她就快乐。所以那时候贺古不记得她的时候，每次在媒体上看到贺古和杨梅亲密的消息，黄莺问她难受不难受，她都摇着头说：“只要他生活得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贺古慢慢压下头来，他的唇压在了巫秋灯的唇上，他的唇火热，巫秋灯的唇温润。师父说过，吃下了忘情丹的人不可能还会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不是说不能再爱上她第二次。
泪珠从巫秋灯的睫毛下淌出来，她觉得就算让她永远留在鬼域里，但是又一次得到了贺古的爱，已经足够了、
光明完全罩在他们的身上，门打开了，贺古的唇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巫秋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古一把推出了门的外面去，然后门立刻合上了，也合上了贺古的笑脸。
“贺古！”巫秋灯被关在了门的那头，她跌在地上，门消失了。四周一片白茫茫，她听到了沈蔷的声音，她扶起巫秋灯轻轻拥着她：“不要着急，一个小时之后贺古会出来的！”
“可是，那门口有好多人，万一他挤不过他们怎么办？”巫秋灯的眼泪汹涌而出，她又一次拖累了贺古，天快要亮了，鬼域的门只在夜里打开，再等下去就要到明天的凌晨才会打开了，整整一天一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沈蔷扶着巫秋灯：“我们赶紧回去吧，你已经魂魄离身好几天了，如果不赶紧回去的话会有事的！”
“我不走，贺古还在里面！”她看着门口不肯离去，沈蔷咬着嘴唇苦恼地看着她：“听我说孩子。”她语气温柔但却有不可抗拒的威严：“我在这里等他，反正我已经在鬼域里快百年了，早点走晚点走都一样，你先回去，我保证带回贺古，好不好？”
沈蔷是她的母亲，她不信她还能信谁？可是她迈不东脚步，沈蔷用力推她往前去：“你不留住你的性命我就算带回贺古有什么用？”
背后传来一个力量，将她狠狠推出去了，她眼睛一睁，躺在一个绿色的世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