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古从来不信鬼神,他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他不信鬼,也没见过鬼。鬼魂这种东西不过是人刚死之后人体产生的磁场,在某种光源之下能看得到的一种影子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他受过的教育告诉他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是自从贺焕颜出事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皮肤脱落,那个天师说是剥皮,而他又在他母亲的房间里看到活生生的贺焕颜,只有他知道,真正的贺焕颜他刚刚把她转移到巫秋灯的工作室里去。
刚刚走进客厅,迎面就碰到了那个贺焕颜,巫秋灯说她的身体里其实是一只鬼,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现在不由得他不信了,那只鬼向他走近,巧笑倩兮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大哥,回来了?”
只这一句,贺古就知道她不是贺焕颜,因为贺焕颜从来不会喊他大哥,她调皮捣蛋,经常学着贺夫人的口气果果果果地喊他,看来这个鬼只是摸清楚了他们家的人际关系,其他的还不清楚。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快从我妹妹的身体里出来!”贺古压低了声音,若是在以前,他肯定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也会相信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是事实就在他的眼前,这个看上去明眸皓齿的女孩绝不是她的妹妹。
她身上有股成熟的气息,其实贺焕颜今天才19岁,今年刚刚上大一。为了庆祝她上大一又刚刚拿到驾照,贺古还送了她一辆保时捷跑车,贺焕颜很乖,上学的时候从来不开,家里的司机送到离大门很远的地方她就让司机把车停下来走进去。这么乖巧而且活泼可爱的妹妹为什么会被鬼给盯上?贺古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你说什么呢?会不会不舒服?”她说着,竟抬起手去摸贺古的额头,贺古下意识地躲开,但还是被那只鬼的手敷上了额头。
这是刺骨的寒凉,绝不是人的温度,仿佛从冰窖里出来的一样。这个温度让贺古立刻打掉她的手:“我告诉你,赶快走,巫大师会把你打的魂飞魄散!”
“哈,她若是有本事,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她终于不再掩饰,拉了拉自己的脸皮:“别忘了,这可是你妹妹的皮,你下手重了,受苦的可就是她了!”
“你,为什么选了她,焕颜还是个孩子,她到底什么地方惹到你了?”他恨得咬牙,抓着那只鬼的手腕,仿佛要把她的手给捏断一样。
“这个,你就得去问问你的妹妹了。”她仰着脸,微笑着,全身上下,只有眼神才是真正的她。
“焕颜,和哥哥说什么呢?”贺夫人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兄妹二人正在说话,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啊,哥哥在问我,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呢!”那只鬼趁机挣开贺古的手,躲到了贺夫人的身后去,她紧紧搂着贺夫人的脖子,在贺古的眼睛里,这两条胳膊变成了藤蔓,缠绕在贺夫人的脖子上。
他一分钟也按捺不住了,他无法忍受他家里住了一只鬼,在他明明知道的情况下!
他随即折返到巫秋灯的工作室,小张正在锁门,卷闸门刚拉下来回头就看到了贺古,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惊喜地厥过去:“贺先生?”她立刻扮演羞涩的鹌鹑:“这么巧?”
“巫大师呢?”
“她们出去了,没回来呢,也许就不回来了!”
“什么,她们把我妹妹一个人撂在这里?”贺古脱口而出,当他看到小张莫名其妙的眼神就知道她也许什么也不知道。
小张确实不知道,她虽然是巫秋灯工作室的接待员,但实际上她并不十分清楚巫秋灯和黄莺的工作实质,以为充其量就是帮别人看看风水测测来年运程之类的。
“你妹妹?在哪里?”
贺古没有再追问下去,问小张要了巫秋灯的电话号码,然后开车离去。
小张一直站在街口瞻仰贺古的背影,直到他的车尾灯的光亮都消失在街的尽头了,才喃喃自语:“真帅啊!”
贺古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巫秋灯,他就找到了她,开车经过那天找到巫秋灯的拉面店门口,他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她和黄莺坐在里面的一张桌上吃面条。
她们怎么天天吃面条?他在路边停好车走进去,碗里还是一片肉都没有,黄莺率先看到了他,立刻站起来就用纸巾去擦她嘴角的油汤:“嗨,贺先生!”
她风情万种地跟他打招呼,不过贺古没时间欣赏,他对正在吃面的巫秋灯说:“巫大师,你还有心情吃面条?”
巫秋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不是我的妹妹被鬼剥了皮。”她牙尖嘴利,其实也是刚刚坐下来,在外面奔走了一个晚上,这么晚了才端上饭碗,不过她懒得跟贺古解释,这种公子哥怎么能体会别人的辛苦?
贺古被气的脸都要变色:“你们就把我妹妹一个人放在那里?”
“贺先生,您放心,她在我们那里很安全,什么鬼都不敢进去的!”黄莺急忙解释,她说的没错,巫秋灯的工作室里确实没有鬼敢进去,光是后门就是拿梨花木做的,一整棵大树做成的一扇门,没什么鬼能从那扇门里进得来。
“那只鬼就在我们家里晃来晃去,你们什么时候能把那只鬼给抓了?”
“稍安勿躁。”她吃完她的面条,对黄莺说:“结账。”然后慢条斯理地往外面走,贺古抓住她的手腕,巫秋灯想躲开但是没来得及,她惊奇地发现,烧灼感不见了!
为什么?那块玉吗,对,给巫秋灯带来烧灼感的不是贺古的本人,是他身上佩戴的玉,那块玉到底是什么来头呢?巫秋灯摇摇脑袋,把这一连串的疑问给摇走,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鬼纠缠贺焕颜的原因。
“贺先生,你不来找我,我们也打算去找您。”他们走到贺古的车前,贺古拉开车门很绅士地请她们坐进去:“那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他把车开到一个高档的咖啡厅,会员制,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所以能在里面喝杯咖啡就是有钱有面子的象征。
她们俩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黄莺努力装作高贵,当作自己什么都见识过,巫秋灯却在一个喷水池那里停下来,弯腰用手抄了抄池子里的水,池里种着睡莲,居然是非常珍稀的蓝莲花。
许巍有首歌里唱的就是这种花,巫秋灯一直以为那是虚构的,没想到真的有这个品种。
她伸出手去在花瓣上摸了摸,幼嫩的手感让她的嘴角翘了翘。她笑起来,唇边荡漾起羞涩的小梨涡,和平日里寡淡不苟言笑的样子差了很多。
本来贺古是憋了一肚子气的,但是当他看到巫秋灯脸上的小梨涡时,不知怎么,他的气突然烟消云散了。有种很柔软的感觉在心里晕染开来。
一个大堂经理模样的男人立刻过来阻拦,他拍了拍巫秋灯的肩膀,不客气地说:“小姐,我们会所的这些只能观赏,不能动手的,这个睡莲是从意大利引进来的,十分名贵。”他谈吐间带着很浓重的优越感,显然他看不起粗衣布衫的巫秋灯。
巫秋灯衣着很简朴,工作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穿着道袍,巫秋灯没有男友,也没什么私人时间,所以她也没有打扮自己的理由。
她穿着白色棉布的长裙,脑袋上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插了一根桃木的发簪,还是他师父给她的,瘦骨嶙峋的她显得更加道骨仙风。
跟这衣香丽影的会所的气氛很不搭,黄莺反驳:“只是摸摸,会摸坏吗?”
“小姐,这种植物也许你没见过吧,是不能用手触摸的,人手的温度和水的温度是一样的么?”大堂经理声音拔高了N倍,抬头将黄莺和巫秋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其实会所里的这些所谓大堂经理都是狗眼,贺古在这里进进出出,从来没有谁敢跟他高声说话,都是贺先生长贺先生短的人前人后地伺候着。
他完全可以当作听不到,但他突然很不喜欢那个大堂经理的眼神,当他的不屑的眼神落在巫秋灯的棉布长裙上的时候,贺古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睡莲被摸坏了么?”贺古说。
大堂经理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才发现贺古站在一边,他认识贺古,这种会所都会配备一些高级客人的名单,谁是谁,看一眼就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嘴脸去面对。
大堂经理立刻堆上笑容:“贺先生啊,好久没来了呢!快包间里请。”他迎上去,却见贺古站着没动,才反应过来:“这两位小姐是跟您一起来的么?哎呀,真是,差点得罪了贵客。”他对着巫秋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这种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他们的腰就像弹簧一样,弯的下去也能直的起来。
贺古注意看巫秋灯的表情,她既不生气也不得意,居然还微微弯了弯腰,给大堂经理还了个礼。
她的眼睛恬淡如水,水池里开着五彩的灯,灯光把池水折射出五颜六色,再投射到巫秋灯的眼睛里时,竟然仍是透明的,虽然她的眼睛璀璨如星,但是却是清澈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