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儿？”黄莺捧着滚烫的奶茶，问老奶奶，她紧张地心脏砰砰跳，偷偷打量室内，还好没在墙上挂着什么照片之类的。
老奶奶的镜片上升起一团雾气，她又一次摘下眼镜去擦镜片，苍老的眸子上笼罩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显得更加混浊，她嘴唇抖了半天，才慢慢告诉她们：“他生病了，在医院里。”
她们俩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脏终于放下来，原来夏夜真的没死，只要他没死，一切皆有可能。
“他生了什么病，我们能不能去看他？”
“他被砸伤了，躺在医院里，已经快两个多月了。”
“我们能不能去看他？”
老太太高兴起来，她到处找纸笔抄地址给她们：“我们夏夜可喜欢人家去看他了，上次他的同学们去看他，他高兴了好几天。”老奶奶抬起头，苍老的脸上挂着泪水：“医生说我看错了，说一个植物人怎么可能会高兴？但是，我知道，他就是在高兴，我的孙子会醒的。”
老奶奶的眼泪让人动容，黄莺用纸巾按住眼睛，顿时纸巾潮湿了一片，巫秋灯用柔软的手帕擦去老奶奶的眼泪，扶她坐下：“夏夜的父母呢？”
“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也在前年没的，现在就我们俩个了。他妈妈生了病，他爸爸那年去外国回来的路上飞机掉下来了，掉到了海里尸首都找不到，现在夏夜又出了意外，哎，就属我最能活，是不是我命硬吧，把孩子们都克死了？”人老了，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她们了解到夏夜的父亲原来是做生意的，后来去世了以后留下房子和公司，夏夜大学毕业之后接手了他父亲的公司，本来没有接触过做生意，很长时间以后才上手，谁知道上手没多久就出了意外。
夏夜出的这个意外，真是名副其实的意外，听起来就匪夷所思。他是走在路上被楼上跳楼的人给砸倒的，那个跳楼的女人没死，可是夏夜却昏迷不醒，变成了植物人了。
黄莺听的唏嘘不已，如此这般的帅哥命运却多舛，她陪着老太太掉了一会眼泪，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蹲在房门口的金毛的身上时，她们才告辞离开。
老奶奶和金毛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他们，老奶奶肩膀上镀了一层金色，金毛的黄毛变成了橘红色，一个老人和一条狗更显的孤独和凄凉，她们走了两步，巫秋灯又跑回去，握着老奶奶温暖满是皱纹的手对她说：“您放心，夏夜只是迷路了，他会回来的！”
老奶奶用力地点头，金毛也虔诚地点头，他们一直把巫秋灯和黄莺送到小区门口，直到她们让老奶奶回去，才没有往外送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黄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夏夜那个坏小子，变成了植物人以后只晓得谈恋爱了，怎么能忘了他还有一个奶奶。”
“别担心，他只是暂时迷失，你看，老奶奶身边的影子迟早会多出一个。”
她们走出小区门，拐过一个弯，才把他们的影子丢在后面。
夏夜住在VIP病房，设施很好，看来费用不会低，还好有他的公司支撑着，但是他再这么睡下去，公司的流动资金也支撑不下去了。
她们看到了夏夜的本人，他躺在病床上，头发被剃光了，面色苍白，瘦削，说真的，他此刻没有他的魂魄帅，整个人瘦的脱了形，难怪自己都找不到了自己。
黄莺忍不住去摸他的脸颊：“秋灯，我们要把他带到自己的身体前，让他跳进去吗？”
“灵魂迷路了，是要让他自己找回来，你带他回来算怎么回事？”
黄莺叹口气：“我这不是着急嘛！”
“记住了，我们只是天师，不是度魂人，现在知道了他还活着，其他的要让他自己想起来。”
她们悄悄退出夏夜的病房，关上门的时候，巫秋灯看到一个影子一晃而过，再次打开门，房里仍然只有夏夜一个人。
“你怎么了，秋灯？”
“我觉得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或者是个鬼魂。”
“哦？”黄莺来了兴趣：“什么鬼魂我们在还敢出现，这么大胆？”
“所以它是等我们走了才出现的。”巫秋灯小声说着，拉着黄莺躲到一边：“等一会，它总会从房间里出来。”
她们躲在拐角，医院里的药水味道刺鼻，黄莺掩着口鼻：“秋灯，我呼吸好困难，马上要死在这里了。”
“死吧，正好医生捎带手就把你拉到太平间。”
正说着，突然她们看见从夏夜病房的门口飘出来一个人影，连房门都没开，不用说是一个鬼魂，她沿着墙根慢慢地漂浮着，直到巫秋灯和黄莺堵在她的面前，她才暮然抬起头来。
是一个女人，头发散乱，双目无神，额头上有巨大的疤痕，鲜血淋淋，这是一个死的挺惨的鬼，三十几岁的模样，穿着蓝底白花的风衣，只有一只脚上有鞋，另一只是光着的。
她是阳寿未尽的鬼，一般来说阳寿未尽而死掉的基本上都是自杀，所以她的鬼魂还保留着死的时候的着装和样貌。
她看到了巫秋灯和黄莺并不惊奇，准备从她们的身体里穿过去，但是没想到她们身上有一种气，将她往后推了好几步远，她诧异地盯着她们，突然醒悟这两个人是能够看到她的。
也许是第一次有人看得到她，她显得惊慌失措，她一慌，眼睛里就流出血水来，要不是她们见鬼见的太多，真的要被活活吓死。
“死了多久了？”黄莺问她。
“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问你死了多久了？”黄莺抬高了声音，这个鬼居然敢不理她？
“两，两个月。”她怯怯地回答。
“怎么死的？”黄莺又问，有种县官老爷审案子的架势。
“跳楼。”她小声的。
“自杀？”
“嗯。”她点点头，回答完黄莺的问题后，想绕过她们，被黄莺拦住：“你刚才呆的那个病房里的人你认识吗？”
她抬头看着黄莺，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巫秋灯发现她浑身软绵绵的，看来是从很高的楼上跳下来，连骨头都摔碎了，自杀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这该有多疼？
“到底认不认识？”黄莺烦透了，这个悲悲戚戚的女人，她要是大声一点，看她可怜的样子，黄莺又于心不忍，可是问半天也不答话，实在是挑战她的耐性。
那女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完全把她们搞糊涂了，黄莺从口袋里掏出琉璃盏在她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么？信不信我分分钟收了你，还不说实话？”
女人胆怯地往角落里躲，脸上现出惶恐之色，她流泪了，不，流的应该是血水，她的脸上血红一片特别吓人，幸好她是鬼，别的人看不见不然医院里一定是尖叫声一片。
“黄莺，你别吓唬她，自杀的人胆子是最小的。”
“她都敢自杀胆子还小？”
“她阳寿未尽，牛头马面找不到她，没人带她去轮回转世，她一个人稀里糊涂地在人世间转悠，这种寂寞是多可怕？”巫秋灯向女人走过去，她温柔地对她说：“别怕，我们不会害你，房间里的那个人你认识的，是不是？”
巫秋灯温柔的注视和她和善的表情让那女人略略心安，她看着夏夜房间的房门说：“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很对不起他。”
几乎是同时，巫秋灯和黄莺叫起来：“你就是跳楼自杀砸倒了夏夜的人？不过，你不是没死吗？”
她捂着脸，仿佛无地自容，声音极小极小地从手心里挤出来：“当时我是没死，我住进了医院，就是这个医院，然后从医院的楼顶上跳了下来。”
巫秋灯和黄莺面面相觑，傻掉了，到底有多生无可恋，大难不死之后还是爬上高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黄莺瞪着她，不由的生起气来：“你知道吗，你把夏夜害的多惨？他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两个多月现在还生死未卜，你活下来了却不珍惜还第二次自杀？你不想要你自己的命，可是有多少人还在苦苦挣扎，哪怕那么辛苦都想活下去？”
她们是站在走廊里，幸亏身边还有巫秋灯，不然别人真的以为黄莺疯了跟空气说话，护士用轮椅推走一个浑身僵直的病人，黄英指着他对女人说：“看看，他都病成了那个样子了，还是在努力活下去，你呢，你呢？”
“黄莺。”巫秋灯小声喊她，及时制止她的激动：“别开批判大会了。”
黄莺长叹一口气，没好气地哼了一下：“那你现在总是出现在夏夜的房间里干什么？内疚？内疚有什么用，他已经成那样了。”
女人嘤嘤地哭泣起来，她瘦骨嶙峋的肩膀耸动着，她用她蓝底白花的风衣袖子去擦眼泪，很快白色的花就变成了红色的花了。
“好了。”巫秋灯说：“别指责她了，她一定有过不去的坎，不是么，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骂她也于事无补，我们走吧，回去看看夏夜。”
她们转过身子往电梯那走，女人听到夏夜的名字，突然喊住她们：“小姐！你们刚才说的夏夜，是躺在病床上的夏夜么？”
“是，他的魂魄在我们那里，我们是捉鬼的天师，不过你不用害怕，没有为非作歹的鬼魂我们不会捉。”
她看着她们走到电梯里，电梯渐渐下降，到了一层她们正准备出去，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把她们吓了一跳。
“神出鬼没就是你这个意思吧？”黄莺斜着一只眼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