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刻她才惊醒,她嫁人了,历经周折,嫁给了最初被许下的那人。
复杂的仪式在他们饮下交杯酒后结束。
洞房花烛夜,他只是搂着她,看着她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大概是成婚当日礼仪繁多,小圆太累,这晚难得的没有被噩梦惊醒,睡梦中朦胧的声音在她脑中回荡,他将会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喜悦与悲伤。
半年后
飘散着淡淡药香的屋子里,女子淡扫蛾眉,发鬓斜绾,一身清爽拖地长裙衬得她肤若凝脂,清秀的眉目沉静如画。
半年来倾城玉寻遍天下,只为找到为圆小爽解毒的良方,尝试过许许多多的奇药,她越发的动人,病情却似乎没什么好转。
照例为小圆试过药,放下汤勺,穿戴整齐,整理好衣冠,转身看着榻上还睡着的女子,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后离去。
谁能想到这个对妻子处处温柔体贴的男人曾上阵杀敌,权倾朝野。
御医说,小皇帝所剩之日最多不过一年,自小皇帝病发后便无法上朝,这些天朝中大小事务皆由倾城玉处理,连最初的一道摆设也取消了。
倾城玉一手栽培的储君周煜只对军事布阵有兴趣,莫说治理天下,即便让他看上几本大臣们的奏本他也能病上几日。
宫中御书房里,周煜双膝跪地,嘴唇发白:“还请太傅大人恩准学生出宫!”
倾城玉扬扬手让御医端来药膳,视线从一脸虚弱的周煜脸上扫过,令他不寒而栗。
“若再绝食,你这一辈子便休想踏出宫门。”
周煜忙起身端起药膳一饮而尽,“多谢太傅!周煜今后绝不敢再如此这般。我虽为皇室宗亲,幸得太傅苦心栽培,但我自知无能治理天下,还请太傅收回成命!”
倾城玉不语。
“纵观大周皇室,能继承大统的只有三人,周煜的两名皇弟尚年幼,难当大任,如今能称霸天下得民心的非太傅莫属。若太傅执意让周煜即位,周煜不敢不从,只好在登上皇位之后下书禅位!”
倾城玉看着眼前的大男孩,放眼皇室宗亲,他是他最为器重的孩子。
周煜知进退,懂得生存之道,这番话既是安定他,也是保全他自己,面面俱到顾全大局。要不是他的父亲北阳王,他或许会让他永远坐在帝位上。
唤女官抱来小皇帝,倾城玉提笔写下一纸诏书,抱过小皇帝,手指轻抚过他稚嫩的面颊,“后日你便可以离开这里,开心么?”
小皇帝无助的眼神瞬间充满希望,仰头怯怯望着倾城玉:“太傅所言属实?”
“属实。我自会遵守承诺,带你去花海,南湖,沙漠,让你目睹宫外的美景,享用你最爱吃的民间美食。”
登基大典上,小皇帝哭闹着不肯坐龙椅,倾城玉便是这般哄他的。虽然他当时不过两岁,并不记得这些承诺。
“朕终于不用当皇帝了吗?”年仅四岁被迫端庄严肃,每日坐在冰冷又让无数人垂涎的宝座上,每日上朝对他来说都是酷刑,得知不用再做皇帝,四岁的周秀脸上露出孩子本该有的天真笑容。
皇帝的大印对他来说太重,在太监的帮助下,周秀在那张禅位诏书上盖下了印章。
他开心地望着倾城玉,这个一手将他带大,他敬畏的师尊,“小太监们说我有病,太傅终有一日会取代我登上宝座,难道就是今日?”
周秀露出天真的笑容,倾城玉却眯了眯狭长的眸子。
“那个宝座一点也不舒服,太傅若是想坐周秀巴不得让给您呢!”
“你听谁说的?”服侍小皇帝的宦官吓得跪地求饶,颤抖不止。
周秀看了看周围,摇头:“那小太监是看守御花园的,不在此处。”
倾城玉语调冰冷,毫不留情:“将那迷惑圣心之人处死,以示后人。”
那太监当即被处死,此后宫中再没有传出不和谐的声音。
秀光三年,秀文帝禅位,同年七月,新皇周煜即位。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大臣们拜的是皇帝周煜,真正掌握大权的仍是倾城玉。
由于周煜未满十六,倾城玉仍然摄政,被封数不尽的官职爵位犒赏,送往太傅府的封赏从未断过。
因为倾城玉的关系,圆小爽双十不到,已为赐封正一品诰命夫人,对她而言,这封号除每月有不少的俸禄之外,毫无意义。
捧起桌上挑选好的精良花瓣,小圆展颜轻笑,“这便是昨日太傅跌入湖中方保全的花儿吧?”
想起昨个儿倾城玉手捧这些干花瓣回来,被她久违的笑容怔得失神,一不留神儿跌入湖中的狼狈样她便止不住勾唇。
“夫人笑了!”葱花从怀里掏出本子快速记录下这一惊人时刻。
“夫人,该服药了。”负责圆小爽每日三餐的王大婶是村里的旧相识,为了让她心情放松,早日康复,倾城玉将村里与小圆熟识的人都请来照顾她。
村长说自从小圆嫁给太傅,他就再也不用担心村里妇女的就业问题。
也是奇了,原本不愿进食的小圆在王大婶的照顾下渐渐开始吃饭,王大婶的相公因为一道小圆爱吃的菜,已经晋升太傅府厨房总管。
小圆皱了皱眉,“可以不喝吗?”
“那不行!”王大婶柔声劝道:“你身子好不容易有好转,瞧把太傅大人乐的,这要是又断药,万一有个闪失,太傅大人不怪罪我自个儿也过意不去呀!”
王大婶的儿子窦府皮得倾城玉提拔,在花焦身边当差,官职虽不大,但太傅大人说了,只要他刻苦学习,考取功名自会栽培。
小圆喝下汤药,王大婶赶忙递上颗蜜饯。
“听闻花焦前不久中了状元头衔?”
王大婶欣慰道:“看来夫人的确好了不少,竟关心起这些事儿来了!”喜上眉梢,“是呢!前不久监造河堤的县令被革职查办,花焦如今已是咱们的县令,成父母官儿了呢!”
“嗯。”小圆点点头,偏头看了看葱花:“平南王千金这几日可有进食?”
葱花噗嗤笑了一声,“自打被太傅大人训话,那刁钻的郡主就安静多了,这几天不吵不闹,只是仍不大吃饭,说是要见平南王,不相信她老爹被禁足多日呢。”
“怪可怜的,去看看她吧。”
葱花暗自腹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当初那郡主初入太傅府时见夫人病着好欺负,时不时冷嘲热讽还出言不逊,要不是夫人不跟她一般见识,那女人早被太傅大人处置了。
“多得太傅大人宽待,否则如她这般的待罪臣子之女早被送去军中充当官妓了!”葱花毒蛇不饶人,想起她日前趁她们不在欺负小圆就来气。
房门被推开,屋子里缓步走出个年轻女子,虽是被禁足,但她脸上丝毫没有妥协的怨气,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夫人!如何,不敢留我,要放我走了?”
小圆不说话,定定看着面前放肆的女子。
“呵……”女子不屑地瞥她两眼,“早就听说太傅与你成婚半年连碰都没碰过你,只是不晓得顶着太傅夫人这头衔,你作何感想?”
平南王之女寇柔的尖酸小圆早已领教过,换作从前她怕是早已经冲上去扇她几下,如今对待一切都这般心平气和虽非她所愿,但无可奈何,她对什么事情都难再动容。
一拳头打在软棉花上,寇柔恼怒:“你这女人脑子没坏吧?”如此羞辱她竟面不改色,要不是傻,那这女人城府未免太深了?
小圆抬脚迈上阶梯与她对立,仔细端详寇柔的脸蛋,半响后方开口,“你今年十七?”
寇柔被她莫名其妙的问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原以为她是来给她下马威的,孰料她开口就问她年岁。
小圆转头走下台阶,“都这岁数了,还这般口不择言,当心死的不明不白。”
“你……威胁我?”寇柔冲上去拦住她的去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小圆回头,目光穿过眼前的女子,看向再难回去的过往,叹道:“似你这般年岁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冲动,易怒,行事不计后果。”
接触到她透寒的眼神,寇柔不敢再直视她。
“如今我变成这样,全是拜你父亲所赐,我不杀你,是因为寇禄山风光一世,眼看就要被处决却拼尽全力保全你,不惜以毕生所藏私宝换取你的性命。我敬他与我父亲一样爱妻女,荣华富贵之时仍不忘本。”
“你骗人,我爹不会造反,不会被太傅大人禁足!”不似以往的刁钻跋扈,寇柔情绪激动。
小圆对寇柔的情绪视而不见,“如今我没有悲欢喜怒,不知冷暖饥饱,如同废人一般,比起我来,你当庆幸。”
寇柔讶然,激动慌张的眼神转为不可置信,望着小圆:“你说我爹对你用了失心丹?”
华神医多次前来,倾城玉也以寇柔的性命威胁,关乎女儿的生死,可见寇禄山是真的没有解药。
“此药是我家传奇药,只能施毒并无解药……”难怪她面无表情,即便是笑也看不出发自内心的欢悦之色,原来是被爹下了这种毒。
“你放我回王府,我去帮你找解药!”
“不必了。”越是刁钻泼辣喜形于色的人便越少心机,小圆知道寇柔是真心想回去找解药,她言辞激烈不饶人,她却从未虐待她报复过她,原因正是如此。
“你父亲尚有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暗中作乱,欲救他出去重振旗鼓,只要你劝服他归降,我便求太傅放了你。”
“我爹真想造反?”寇柔仍不信爱她如命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只要你亲笔修书一封,成功劝退你父亲,我保证将你安全送回平南王府。你父亲的晚节是否能保住,希望但凭你一纸家属便可成事。”
寇柔安静了下来,“你说话算话?”
“你可以不信我,但拒绝我你一样会死。”
寇柔被眼前震慑人的女人惊得不敢再造次,“我试试。”
小圆吩咐一旁侍卫,“这几日,你们好生款待郡主。”
“夫人慢走!”寇柔上前,望着小圆试探性道:“你真的感觉不到喜怒哀乐?我听我爹说过,这毒不能随便使,中毒之人就算流血而死也不知疼痛,就像东皇朝那位皇子,你不会跟他一样,也是这样子的吧?”
东皇朝皇子洛水霖不惧寒冷,五感尽失,都以为他先天如此,原来早年也是被此毒所害。
“你引以为荣?”
“我不是这意思。”寇柔摸摸自己的脸蛋,“既然夫人不能与太傅行房,为何不让太傅纳妾,也好为他延续香火……”
“你闭嘴!”葱花忍不住大骂:“你这女人知不知道羞耻,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谁害得夫人这样的?你也不怕招天打雷劈!”
“你敢骂我?你……”
“骂得好。”小圆打断正欲发火的寇柔,“本以为可以劝服为我所用,看郡主如此不识好歹,罢了,继续关着吧。”说完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原本计划好的事情被三言两语破坏,多日以来不曾恼怒的她竟是在发火?
她捂着胸口,久违的动荡,心中微微刺痛的感觉袭来。
她在意寇柔说的话?还是……她也赞同?
因为身体的原因,小圆虽然嫁给倾城玉大半年,他们却从未有过夫妻之事。他年纪也不小了,似他这般年龄已有两三个孩子的不在少数,更何况他手执大权,膝下无子难保不会成为笑柄。
推开门,他已经回来了,褪去外袍子,领子上的纽扣被解开两颗,素雅长衫紧紧包裹着挺拔结实的身体。
他曾征战沙场,如今的无上权力是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是无数敌军的人头堆出来的,过去她从不知道的一面婚后慢慢知晓,不禁对他心生敬佩。
她已经习惯他的怀抱,习惯只在她面前露出的倦容,却不知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回来了?”他放下卷宗上前,搂了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发现她身上的衣裳湿透了,他皱眉,埋怨她的话还未出口,似记起什么,改口道:“那些花瓣的味道可还喜欢?我已经让人制成胭脂,明日便可送到。”一边为她脱掉湿衣,横抱起她走进浴室。
小圆知道他是刻意避开她不知冷暖的敏感话题,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夜里她穿着身湿透了的衣裳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别人看来她一定是个怪物。
他靠在她身旁,为她束发擦洗身体,一直毫无感觉的身体竟微微颤了几下。
大婚之后,这不是他第一次触碰她的身体,她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
“倾城玉。”
“嗯?”
烟雾缭绕的浴室池子里,她面若桃花,平静的心加速跳动,“要个孩子吧。”她面露几分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