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走在半路上就遇见了江盈心。
“盈心,怎么了?”谢泠问道。
江盈心擦着眼泪,一头栽进谢泠怀里,伤心之极,“谢泠,你去,你快去京城,傅元一他把孩子抢走了,他把孩子送去京城了,我的孩子……”
谢泠扶着她的肩膀,推开她。
“顾夷呢?”
“她在家里只会哭,什么也不会做,一点用都没有。”江盈心恨声道。
“别这么说她,她只是……有些胆小,我先回去看看她。”谢泠皱眉道。
“你怎么能这样!到底谁更重要,你知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江盈心见拽不住他,索性放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求你了,求你去救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那也是你的孩子,不是吗?”江盈心哭诉道。
谢泠僵硬着,说不出话来,他几度张口想要辩解什么,但看着她伤心的模样,实在说不出口。
“那你留在这里……帮我照看她。”谢泠说道。
“好,我答应你。”江盈擦擦眼泪心忙点头。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谢泠问道。
“我看见他一路向北,怕是循着最近的路线赶往京城,你去了,一点要把孩子带回来。”江盈心说道。
谢泠摸摸她的头,什么也没说。
江盈心回到谢泠的住处,简小、粗陋,就像一个龟壳一样,住着那些自以为安全实则不堪一击的人。
一声尖锐的哨音,天空中振翅飞来一只白色的鸟。
江盈心慢慢卷起一张字条放进鸟爪上的小信筒里,上面只有四个字:请君入瓮。
王妍月伸手捡起一只水瓢,水桶里泡着辣椒,光靠近便有阵火辣辣的味道。
她舀起一勺猛地泼在顾夷的脸上。
顾夷疼痛难忍,却紧咬着牙关不肯张嘴,有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来。
“真是不错,能忍得很,我这么对你,想必你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吧。”王妍月说道。
“就像当日,我若是将那壶水浇在你脸上,你早就成了一个丑八怪,现在我不杀你,我要慢慢的,一点点的折磨死你。”她说得极慢,一字一句都清晰的很。
“把她给我解开。”王妍月吩咐道。
映红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心里不由得发毛,但还是手脚麻溜地将顾夷解开。
王妍月转身就架子上的铜盆端了下来,一盆水满满的,她蹲下身,用手揪住顾夷的头发。
“你当日不是挺有心气儿的吗?把我弄到水里头,毁我清誉,我今个不与你计较,就让你在这盆里游着玩怎么样?”
映红看着王妍月阴阳怪气的样子不由得退后了一步,那只是个脸盆,怎么可能游得起来,这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王妍月蹲在顾夷身边,一把揪起顾夷的头发,然后死死地按进脸盆里。
顾夷没有挣扎,静静的,一直都像个尸体一样,反倒王妍月,愈发地兴奋。
顾夷觉得浑身都很胀,下雪了,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走在雪地里。
一片两片三四片,雪越堆越高,几乎将她埋没,屋子里有人在说话,透过门缝去看,谢泠在喝酒,江盈心抱着孩子在给他夹菜,他们有说有笑,他们有秘密,所以不能让自己进去。
他是骗人的,他有妻子,有孩子,还有身份。
她什么都没有,每次被人关在门外的总是她,为什么?
她一直都沉默着,什么都默默地承受着,所以才这样对她?
所以,转眼间就有了背叛和欺骗……然而没有任何人对她承诺过爱与温暖。
和开始一样,最初的她,没有心肝,不会疼。
方府全都乱套了,方正曜死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方夫人刚把女儿哄睡下。
“你说什么,老爷死了?”方夫人强忍住泪意。
“老爷他办公的时候被山上石头给砸死了。”衙役是这么说的。
方夫人深吸了几口气,看着这偌大的家,一时竟没有多少忧伤。
死了好啊,他从来没有顾及过自己和女儿,反倒让那个妾室爬到了自己头上,宠妻灭妾,他枉为人夫。
“尸体可还在?”方夫人忽然间变得镇定起来。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这方府的主人。
“尸体……已经捡不起来了……”那人擦擦汗,想到了方正曜的惨状,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就去把他烧了,捧把灰回来吧,这方家的祠堂,还是要有他在的……”方夫人说道。
那人应了一声便去了。
“王妍月现在在做什么?”方夫人问着一个丫鬟。
“奴婢不知道,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鬼鬼祟祟的,听说她还带了一个人回来。”那丫鬟说道。
“啊,夫人,快去救救我们家夫人……”映红一脸慌忙地跑过来,话还没说完先受了一巴掌。
“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贱妾,也敢在夫人面前称夫人?”那丫鬟出手狠狠的掌了她一巴掌。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映红被打蒙了。
“什么意思,我今个要替夫人教教你什么叫做主子和奴婢,什么叫做尊和卑!”
方府的人个个心里都有着小算盘,方正曜死了,这会儿,无疑就是大夫人出气的时候了,此时不上前去露个脸讨赏,还等骂不成?
王妍月捂着肚子,身下见了红,她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然而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横亘于她整张脸的一道血淋淋的伤,向一条虫子一样爬在她的脸上。
“啊!我的脸,我的脸!”
一支带血的簪子落在她不远处,碎了一地,碎片搀和了一些水,更加晶莹剔亮。
顾夷回到居住的地方,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似乎被人扫荡过。
谢泠的包袱不在了,江盈心的包袱也不在了,只有自己的衣服,被人扯出来扔了一地。
他们走了。
顾夷身上有伤口,她像往常一样给自己烧了些水,关上门洗了个澡。
伤口在水里渗出了血,她面无表情的把自己洗干净,找了一套衣服穿上。
一件一件的衣服收拾好,她整理出一个包袱,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睡觉的那个脚踏。
她又蹲下身子,看了一阵将脚踏掀开。
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这个盒子,里面依旧是那几锭金子。
谢泠说这是路费,可他没有说是去哪里用的。
她将那金子放回远处,盖上脚踏,余光忽然瞟到了一只小手。
整颗心都抽搐了起来……
床底下有人……
她伸手去抓,那只手冰冷的很,她用着最轻柔地动作把他抱出来。
小文安静地躺在她怀里,忽视那冰冷的体温和发紫的嘴唇,她会以为这个乖巧的孩子又睡着了,只是太调皮,不小心睡到了床底下。
等过些日子,他会哭,他会喊他娘,然而没有任何人听见,他便慢慢地在床底下发臭,一点一点的腐烂,招来一些虫子将他稚嫩的身体瓜分……
她再也忍不住崩溃了,所有的情绪全部都如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害怕、孤独还有失去,她总是面无表情不会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痛苦,藏得太深,有时候自己也忘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像刀子一样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噗通噗通,有心跳声,顶着严寒,一点一点复苏着某处冰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