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下了朝后,若不去训兵,国师府便是他常往之地。
傅元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唉声叹气道:“你说你,女人也找到了,还整日里折腾个什么劲。”
谢泠扫了他一眼,“若你帮我,我便一点都不折腾。”
“不能帮,你瞧我这病秧子的身体,如何能帮?”傅元一道。
谢泠摇头,“那便不要你帮。”
“这还叫不要我帮?将军大人真是好厚的脸皮,傅某拍马都赶不上。”傅元一掏出一方白纱蒙在眼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要睡了。
谢泠依然端坐在院子里看着一本书,不多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他看向桌上,凭空多了一封信,谢泠拿起信,道了声谢,便离开了傅府,去往另一个方向。
宋青溪去了顺天府,好在他没来的那一天无甚事务,他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事情,便匆匆回了家。
淑梅听了消息,忙出来迎他。
“老爷昨天去哪里了,整晚整晚的没回家,我真是担心死你了。”淑梅握住他的手道。
宋青溪的表情不大自然,“我……我有事。”
淑梅刚想追问,便又忍住了,话题一转道:“老爷,我整日里一个人呆在府里真的好生无聊,你都不能多陪陪我吗?”
宋青溪见她不再追问,亦是松了口气,轻轻地拂开她的手,哄道:“我总是要做事情的,你若是无聊,便寻着友人来府上陪你聊聊天吧。”
淑梅心中郁气愈发的重,终究还是没有显露出来:“老爷说得是,哪里敢让老爷在家里陪我,我就是想问问老爷,顾夷姐姐她住在哪里,我想请她来说说话,毕竟,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宋青溪拧眉道:“她在将军府,你等会儿写个信给她,遣人送过去便是,她若是有空想必也不会拒绝。”
淑梅心里疑惑,寻思着等会该寻人打听打听这事儿。
她面上依然是笑容满面,体贴的样子。
“老爷想必是累坏了,衣服还都没换,慧心,领老爷进去换套衣服。”
慧心接着对方的眼色,这就领着宋青溪进了屋。
宋青溪不知她们之间的互动,只心不在焉进了卧室,让慧心给脱了衣服。
“呀,老爷,你身上怎么……”
他回神便见着小丫鬟掩着嘴,看着他身上的红斑,宋青溪的脸瞬间红透了。
“出去。”
慧心忙收起一脸惊讶,低着头便退出房间,去了淑梅那里。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淑梅问道。
慧心拧着帕子点点头,“老爷身上好多红斑……”
“什么红斑,老爷莫不是病了。”淑梅紧张道。
“不是,那像是……像是人家用嘴儿亲出来的。”慧心红着脸道。
淑梅顿时摔碎了一个杯子,脸上出现了不同于方才的阴沉,冷笑道:“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慧心,你说是不是呀?”
慧心完全不敢说话,按淑梅的意思,慧心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淑梅若是翻船了,慧心也一样落不到好下场。
淑梅的信很快便送到将军府,林管家皱了皱眉:“这信竟是府尹夫人寄来的,这个顾氏还是个有来头的。”
他让小菊把信交给顾夷,小菊下意识的撇撇嘴,但想到顾夷那日生气的样子,又收敛起表情。
“夫人,有您的信。”小菊回到院子里,规矩地将信递给顾夷。
顾夷疑惑地接过来,看向小菊,“你认识字?”
“奴婢认识。”小菊说道。
“帮我念念。”顾夷说道。
小菊又是一惊,这个女人居然不识字?
她心里头记下这一茬,按着顾夷的要求念了。
顾夷听着信里头的内容,没想到写信来的人居然是淑梅。
这天气晴朗的很,淑梅约了顾夷一道去桃花庵,许愿保平安。
“姐姐,这桃花庵在山上,怕是不好走,不若一人一顶轿椅坐到山顶上吧。”淑梅说道。
顾夷看着她摸着肚子的手便也没有拒绝,二人到了山顶,拜了拜菩萨。
菩萨法相慈悲,顾夷跪伏于地,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世人多灾多难,多祈愿,每每来此,总是满心期待,愿自己遇难成祥。
顾夷想了想,她此生除了担忧小文,竟无所牵挂。
“夫人,摇根签吧。”小菊将签筒递给她。
顾夷闭着眼睛摇下一只签,捡起来,看了一眼,并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字。
“姐姐,这签可真是不好。”淑梅凑过来说道。
“怎么了?”顾夷疑惑的看着她。
“这签上说,你今年命犯小人……”淑梅说道。
她看了顾夷并无不悦,又道:“不过这也不是无解的,需求得贵人相助,不仅可以化险为夷,还会……”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夷打断了。
“妹妹博学多识,连签文都解得,只是我今日并不想听这些,不若我们开门见山,你有话直说罢。”顾夷有些厌烦这样虚假的情谊。
她不喜欢淑梅,淑梅也不喜欢她,既然如此,何必假惺惺的彼此姐妹相称。
淑梅被她说得尴尬,也只能扔掉那支签,堆着一脸笑:“好吧,那我们就去后面坐会儿,说说话。”
二人去了那院子里,正好人少,让丫鬟们将凳子擦了一遍,这才坐在了石桌旁说话。
“这山上的桃花茶真是不错,姐姐觉得呢?”淑梅喝了口茶水赞道。
顾夷抿了口,皱了皱眉,于她而言,一杯糖水便是极好喝的了,这茶喝在嘴里,虽有清香,却亦有苦涩,她不喜。
“看样子姐姐还是喝不惯茶了。”淑梅淡笑道。
“你约我来此何事?”顾夷问道。
“无甚大事,我万万没想到姐姐竟成了林大将军的侧室,姐姐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淑梅有些委屈道。
“我没有嫁,他没有纳,我们之间并无名分。”顾夷说着,忽然想到最初,也只是一车拉到谢泠家,哪怕表面上的敷衍都没有,他们之间也是那样含糊地过去了。
她这辈子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名分与承认,母亲生了她不愿认她做女儿,谢泠纳了她,却无礼无俗,外人只道谢泠买了个大姑娘来照顾家里两个孩子用的。
“是么?”淑梅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姐姐想必在府上的日子不好过吧。”
“那又如何?”顾夷看着她,不知她想探究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毕竟是我的表姐,我们是一样的立场。”
同样都出自那个偏僻的小乡村,同样嫁与了大官人,只是前者是个名声不好的正妻,后者是个无权无势的侧室。
顾夷不置可否,只看着她。
“我知道,姐姐你未必相信我,自幼你的一切好东西都是被我给拿去了,可如今,我不差这些好东西了,那些东西在我眼里看来,当真是太过肤浅。”淑梅展开自己的宽袖,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叹道。
“姐姐,我助你成为林将军名正言顺的侧室如何?”
顾夷之前于她是个威胁,只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进了别人的府里了。
顾夷轻笑,“这样……你会平白的帮我?”
淑梅见她接话,便笑道:“没什么平白不平白的,我们是姐妹,我如何能不拉你一把,只是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什么?”
“我要你帮的忙很简单,可我现在不能说,你若是答应我,必不会后悔。”
“不必。”
“你不愿意?”
“不愿意,若是无事,我这便失陪了。”顾夷终是不耐了。
小菊守在院子门口,见她出来便跟随在她身边。
淑梅向慧心使了个眼色,便快步走向顾夷。
“姐姐,你等等我。”淑梅伸手拽住顾夷。
顾夷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将将站稳,还未转身,淑梅的手便从她手臂上滑落,整个人直直地往后仰去。
顾夷回头便见着她嘴角那抹未消的笑意。
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一般得意,完全掩饰不了。
可瞬间又变得惊恐起来,两手掩着肚子。
淑梅蹙着眉仿佛真的感觉到了疼痛,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慧心给吓了一跳。
“夫人!”慧心忽然大喊一声。
淑梅这才睁开眼睛反应过来,周围的景物依然平行,她没有如预期所想的那般倒下,身后股力量在推着自己,不允许自己倒下。
慧心忙扶着愣神的淑梅站好,这才露出了淑梅身后的人。
顾夷不经意的一眼,便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孩个子拔高了很多,眉眼间也阴郁了很多,他穿着锦服,周身不掩贵气,目光所到之处,令人瑟缩。
这个少年,已经不会是过去那个玩泥巴的小童了。
淑梅不知他是谁,只道京城多是贵人,这小公子怕是得罪不得,故而忍着没敢说话。
顾夷张张嘴,亦是没有说出什么。
文钰看都未曾看过她,只对着淑梅冷哼了一声,便径直离开。
顾夷看着他的身影,久久未能回神。
她一直以为他是谢泠的孩子,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从未喊过对方一声爹。
而后知道了他的身份是那般高贵,心情复杂。
她的心是偏的,她总是疼小文多一些,可不代表她没有把大文放在心上。
她惦记过他,却知道自己是惦记不起的。
贵人的生活与他们平民不一样,对于这些孩子而言,与自己的关系越清越好。
顾夷这样想着,眼泪不经意间便湿了眼眶。
“罢了,姐姐,我没什么大碍。”淑梅白着一张脸,以为顾夷是吓得,机会已经错失,她也只能回去重新想办法。
顾夷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带着小菊离开。
“夫人,这可怎么办?怎么会有人冒出来呢?”慧心焦急道。
“只能算她这次好运。”淑梅恨声道。
一计不成,还有第二计。
顾夷的存在,本身便是极讨人厌的。
过去的自己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故而,就算自己成了府尹夫人,也不曾被她高看一眼。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是不堪的一面一直被人牢牢记住,时刻提醒着。
淑梅咬唇,本想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拉她一把的,既然对方不愿与她一道成为同盟,那便是敌人,对敌人,无需手软。
故而,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顾夷也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婶婶会设计好一切,等着她入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