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夷站在崖顶,看着紧紧攀住悬崖的江盈心。
“既然没什么想说的,你就松手吧。”她抬脚向前走了两步。
面对万丈深渊,如今要掉下去的人却变成了江盈心。
“呵,你真是卑鄙……”江盈心吃力道。
她一时大意,没能想到顾夷竟能自己挣脱,还卑鄙将一些莫名的粉末洒向她,她们在崖边,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可她偏偏还抓住了,生死一线。
“你错了,我只是想活命罢了。”顾夷的声音轻不可闻,好似下一刻便会被风吹散:“我从来没想过害谁,我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顾夷的手腕一圈发黑,蹭破了皮不说,手腕处有些被她拿石头用力磨出了口子,渗着血,她抓的是山中一种含粉植物,只是辛辣,掉在自己破损处,疼痛不堪。
“少在那里假仁假义,你若是真的这般单纯,便不会活着上京,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很,当日你分明是杀了人被抓进官府里了,那官府里还有个得宠的妾室与你有嫌隙,你根本就不可能脱身。”江盈心说道。
“她现在大抵很是凄惨,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不是很对吗?”顾夷笑道。
“你这个贱人……”江盈心大骂。
“我本来不想杀你,但你心太狠,我不希望小文有你这样的母亲。”顾夷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我死了,楚亦也会死。”江盈心忽然说道。
“但我现在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是水中花,镜中月,你拉我上去,我告诉你,谢泠和淑荷的关系。”
顾夷一怔。
“你莫要装得不在乎了,你不想知道?”江盈心话语间带了几分挑衅。
顾夷犹豫了一会儿,蹲下身,向她伸出手来,江盈心抬头看着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顾夷吃力地拖着她,在她身体一半上来的时候,江盈心忽然诡异一笑,掏出怀中匕首刺向顾夷,顾夷仰倒,却还是划伤了胳膊。
“我们一起死。”江盈心的面容狰狞起来。
顾夷下意识死死地抓住地上的杂草,缓解了向下的冲击,而江盈心只抓住了她的鞋子。坠入深渊。
顾夷捡起落在悬崖边的一封信,抽出里面信纸。
也许这是让江盈心疯魔的原因?
但是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与江盈心最后的结局便是你死我活。
她一直都有过一个愿望,曾经将它寄托于谢泠身上,但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顾夷松开手,那张纸便飘落下去,翻转飘摇,犹如一只纸蝶,越飞越远,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春菱拉着小文熟门熟路的走到无人的西院,她走到角落堆柴的地方,在柴堆后面有一个狗洞。
身量高大的男人根本挤不过,可春菱身材娇小,小文还只是个孩子,要钻过去一点都不废力。
春菱推着小文过去,他却僵硬在原地不肯动。
她紧张的看着四周,虽说西院冷清,但也防不住会有人走过。
“小少爷快些吧,你不去,夫人可就走了。”她说道。
“我不想去……”小文抠着手指,十分为难的模样。
“可是你留下,就永远都见不到你娘了。”她说道。
“我……我舍不得爹。”他嗫嚅道。
春菱一愣,慢慢松开了手。
“夫人她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和她走,奴婢就留下来照顾你。”
如今她已经彻底卖身进了将军府,夫人提携她做大丫鬟,让她伺候小少爷,她便会尽全力。
楚亦的事情败露,多多少少都牵扯出了一些藏在暗中的官员,朝外有林将军,朝内有霍宰相,内外滴水不漏,将那群不安份的家伙一网打尽。
“朕要好好谢过你。”皇上心情格外的好,解决了内患,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将心思放在国事上了。
谢泠却无甚好心情,叹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皇上见他这幅模样,心下了然:“我明白你牺牲了许多,只可惜你后院的一妻一妾都已经香消玉殒了。”
“是微臣未能整顿好内宅,与公事无关。”谢泠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
“不若,朕再为你赐婚?”
“微臣多谢皇上,微臣身体有恙,想休息一段时间。”谢泠说道。
皇上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你去吧。”
玉昭公主从幕后走出来,得意一笑:“皇兄,这回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玉昭,如今事情已经由不得你了,你必须择婿嫁人。”皇上沉声道。
玉昭一默,她望着谢泠的背影,也没有了以往的执着。
“我知道了,不过,皇兄,玉昭有个条件,皇兄答应了,玉昭立马嫁人。”她羞涩地垂下头,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府尹内堂,宋青溪迟疑了许久,放下手中的笔,脚又不受控制地走去了地牢。
“大人?”牢头看见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两日大人一直都在地牢门口徘徊。
“咳,带我进去看看。”宋青溪咳嗽了两声说道。
“是,大人。”牢头莫名地松了口气。
阴暗的地牢深处传来吱吱喳喳声,偶尔窜过蟑螂和老鼠。
在最里面一间牢房里,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女人抬起脸来,正是碧娘。
门口的锁落在地上,她也不曾分神看过一眼,只是盯着墙壁,目光有些呆滞。
“碧娘……”宋青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对她的感情不知道磨灭了几分,却始终无法忘怀。
“宋大人有何指教?”碧娘将头发拨到耳后,露出了一个妩媚而又刻意的笑容。
“碧娘,你可知罪?”宋青溪板着脸,沉声道。
“碧娘知罪。”她声音又娇又软,刻意拖着长长的音,一点都没有认罪的样子。
“我们就收起那一套吧,碧娘,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宋青溪说道。
碧娘愣了一笑,随即笑笑:“大人有什么对不起妾的,妾本来就不干净,是大人好心救妾入府,妾没福气伺候大人,是妾的损失。”
“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宋青溪不悦。
“不然大人想要妾怎么说?您教人家……”碧娘说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勾结反贼,是要掉脑袋的!”宋青溪终于吼着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多活一天我都感到意外,能为楚公子做这么多,碧娘愿意,你大概不知道,我此生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在床上对我温柔的男子了……”碧娘绞着头发说道。
宋青溪听了火冒三丈,上前狠狠掐住她的手臂:“你这个****!”
碧娘就看着他笑而不语,他自己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退后了两步,一脸错愕:“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
“无所谓,宋大人前程似锦,日后莫要再沾染我这样的女子了。”碧娘忽然认真道。
“碧娘,你……”宋青溪想说些什么,可偏偏说不出口,只要一想到她与另一个男人,他就难受的百蚁挠心,她已经被另一个男人染指了,他如何留她在身边?
“你莫要说了,是我不自爱,我们的事情从此一笔勾销。”碧娘生疏道。
“碧娘……”宋青溪愈发的难受,一把拥住她。
“只要你愿意,我们便还像从前那样,只是你名节有损,实在不能做正妻,我……我不会负你的。”宋青溪说得满脸通红。
碧娘忽然就落下了一滴眼泪。
女人啊女人,她到底为了什么,他嫌弃她,她也不稀罕他!
“你走吧。”碧娘推开他,背过身,不肯再看他一眼。
宋青溪紧紧握住她的手,还想说话,外面忽然来了个人。
“宋大人,我等奉将军之命,接碧娘离开。”那人说道。
宋青溪一愣:“这事儿与将军有何关系?”
“大人有所不知,碧娘一直都是将军安排在反贼身边的内应。”
“她为何要去做这种事情?”他的语气忽然有些愤怒。
“这……”
“因为,我给你生了个儿子。”碧娘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你……”宋青溪大惊,愣是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我带着他一路乞讨来到京城,结果就听到了你已经出任府尹,娶得娇妻,我便想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我们晚上睡觉都有人会朝屋顶扔石头,将屋顶砸出洞,他们还喜欢半夜敲门,我抱着孩子吓得不敢入睡。
白日里有人逼债,有人欺辱……
雨天屋子会漏雨,漏的到处都是……
终于有一天,孩子病了,我抱着他求遍所有的大夫,我陪不只一个男人睡了,可结果他们还是不敢治这孩子,都拒绝了我,孩子快要死的时候,是将军救了我们,你说,我不感激他,该感激谁?”
“宋青溪,我帮将军立了如此大功,日后的生活有将军护着会很快活,所以,我们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了。”碧娘抹去眼角的眼泪,笑道。
宋青溪的脸好似调色盘一般,变了又变,最终归于苍白,她挣开了他的手,便跟着来人离去。
阴暗的牢房里许久之后忽然传来一声痛哭,只是碧娘再也不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