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晟果然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当天就命人将苏妫的东西全搬去了王夫人院里。王夫人因苏妫即将和自己的亲外甥王宾成亲,所以待这个昔日碍眼的庶女异常的好,嘘寒问暖,疼惜爱护,可就是不让女孩出院门半步。
乌云蔽月,最适合酝酿坏事。
苏妫四下打量了番住的屋子,夫人这里自然什么都是好的,连罩桌子的布都是从蜀州买回来的织锦云纹缎,青瓷卧羊型烛台燃着掺了瑞香花的油灯,烛台身上雕刻着李商隐的名句:烛分歌扇泪,雨送酒船香。
苏妫将手掌放在烛焰上烤,灼烫的温度从手心一直传到全身。瑞香花的俗香远没有她身上天生的异香好闻,女孩给自己倒了一杯滚水,她想起这几日府上发生的种种,看起来何姨娘时来运转,怎么就感觉怪怪的。
苏照晟接连几日都去了苏妫生母何姨娘那儿去睡,老苏说了,何姨娘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熬出了一身病,他要用后半生怜爱她。
合府都震惊了,先是老六苏人玉得了个肥缺成了真正的贵人,接着就是老七苏妫要嫁给宠臣王宾,如今就连何姨娘这药罐子都再度得到老爷的宠爱,这房真真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更有那讨巧的小人编排打趣,说是人家何姨娘肚子争气,养的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后福绵绵。也还真别说,自从肃王妃母女来过后的第五天头上,苏照晟忽然在府里宣布,他要抬举何姨娘做二夫人。一个区区姨娘能做到仅次于太太的二夫人,简直眼红疯了一众姨娘和通房丫头,可连王夫人都满心欢喜的接受了,谁又敢说反对的话呢。众人心知肚明这里有个缘故,因为只有将何姨娘的身份抬高了,她的女儿才能配做人家外甥的二夫人。
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打断了苏妫的沉思,她抬头一看,来人是六幺。
六幺将门关好后走到自家姑娘跟前,只见她从袖中掏出红黄两个不同颜色的纸包递给苏妫,低声道:“这几日六爷花了不少心思才从外面弄到的,他说就算坏事了,也绝不会查到你们身上。姑娘,你真的要这么做?五姑娘毕竟是,是你姐姐呀。”
“姐姐?”苏妫冷笑一声,她将红色那包药粉凑近烛光仔细瞧,仿佛看不清般,她将杏眼微眯着,不带一丝温度地笑道:“我如果原谅了她,六幺,你能替她作保么,你能保证她不再算计我么。记住了,最是亲人才最难防。”
六幺显然说不过苏妫,她叹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咬牙道:“六幺一体一心全是姑娘的,姑娘怎么说我怎么做。”
“这就对了嘛。”苏妫现在才开心地笑了,她看着窗子绷的翠笼绿烟纱,彼时月光正好照进来,洁白色照在淡绿色上,这美妙的光影仿佛会动般,当年大明宫的窗纱也不过如此吧,苏家这般富贵,怨不得姜铄会将魔爪伸来。
“父亲和夫人不许我出去,更不许三姐六哥他们来看我。他们以为将我困在这方院子里,我就没法筹谋了。”苏妫将那两包药粉仔细地收在袖中,媚笑道:“若王宾要见我,我不是就可以出去了么。”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静拂琴床席,香开酒库门,酒不醉人人自醉。
清风徐徐,暖阳云里藏。王宾这日特意上门来看苏妫,前几日李芷那么一闹,表妹她肯定生气了,更可恶的是那女人竟还伤了她。
苏妫拿着把小香扇慢慢地扇,连头也不用抬就能知道,王宾肯定两眼紧盯着自己。
“我,”
“你,”
王宾轻轻地摇头笑了下,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柔声道:“你先说吧。”
苏妫起身给王宾福了一礼,她的态度显然比以前好了很多,只见女孩脸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可爱。
“我一向恩怨分明,上次的事,多谢你给我解围了,你,你是个好人。”
王宾只感觉心跳的很快,他痴痴地看着娇羞的苏妫,这样的她真的是每个男人的梦。要娶苏妫,更多的原因是想要征服这匹野马,他王宾自认为对女人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当年的李月华,现在的李芷,苏婉……哪个女人不喜欢他,哪个女人不主动贴上来,除了苏妫。
苏妫,她就像一朵夜里绽放着幽香的昙花,不知不觉就将你的心和魂勾走了。连那个名满天下的韩度,好像都为她着迷。若说之前自己是喜爱她美丽的外表,那么现在,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对,很确定是爱上了她。这种感觉和悸动,此生还是第一次。
王宾收起虚伪的笑,他看着苏妫,沉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听着你遇到这事,想都没想就冲到苏家。”王宾忽然低下头,他似乎在害羞:“不怕你笑话,这和我以往行事风格根本不符,我的冲动,只为你。”
多动听的情话,我的驸马,你知道在你面前的是谁么。我苏妫不是每个男人都配喜欢的,马上,你就会尝到自己种下恶果的代价。
正在苏妫想着待会儿如何行动时,却见王宾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苏妫被这个男人看的心里毛毛的,她借着扇着小香扇挡住自己半张脸,干笑道:“为何这样看我,叫人瞧见不好。”
王宾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发冷,他又带上以往那种儒雅的笑:“七妹,我一直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像是在哪里闻过。”
通常王宾这样笑,就证明他在谋算着什么。这个男人以前经常和自己在一块,自然能闻出属于李月华的体香。
苏妫慢慢地将香扇合上,颔首淡笑道:“是么。”袖中的手在发抖,背上凉飕飕的,王宾一向心思缜密,可不能让他看出什么:“表哥说的味道,应是我手腕上笼的香珠子。这是从西域传到长安的,六哥花了重金买了来送我,异香异气的,是和中原常见的香味不大一样。”
王宾了然点头,他笑着看苏妫,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整个人都愣住,手颤抖着指向女孩,惊道:“你,你额间是什么。”
糟糕,这个人的眼睛真毒。香味可以拿谎话掩盖过去,毕竟女孩子都爱香啊粉的,可是额间这颗胭脂痣是如何都掩饰不过去的。苏妫面上无辜地看着王宾,心里早都骂了自己千百遍:苏妫啊苏妫,你天天都贴花子遮掩,怎么今日知道要算计王宾,竟给激动的忘了。如果给他说这是自己画上去的,他会信么。
“别动,”王宾眯着眼睛仔细瞧苏妫,凑近冷声道:“我记得初次见你时,你并没有这胭脂痣,怎么忽然就长出来了。味道你说是香珠,可这胭脂痣你怎么,”
“表哥,七妹”一个清脆而欢乐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人是苏婉,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色齐胸襦裙,一看那样子就是学苏妫的打扮,她双手端着紫檀木托盘,笑颜楚楚:“太太知道你们在这儿说话,特特让我给你们送来七妹妹最喜欢的竹叶青酒。”
王宾收起怀疑的神情,他略微点点头,两眼只是盯着苏妫,淡漠道:“姨妈想的周到,我不是给她老人家说了么,别叫人过来打扰我和七妹说话。”
苏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若不是端着酒,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苏妫起身接过苏婉手中的东西,她瞧着老五实在尴尬,便亲自给王宾斟了一樽酒,挑眉轻笑道:“表哥,这是五姐纡尊给咱们端来的,你不要辜负了这小酌之时呀。”
王宾冷笑一声,他唇角勾起抹危险的狞笑,双眼尽是寒冰。男人接过美人玉手递过来的酒樽,抬眼看苏妫,竟将酒樽推还给苏妫,儒雅笑道:“七妹先请。”
苏妫一愣,这加了药的酒,自己如何敢喝,难不成王宾这小人看出什么了。苏妫看着樽中的清液,慢慢地将酒樽举起,拼了,我今日干了这樽酒,就算一会儿出点什么事,还有哥哥和六幺在附近守着,不用怕的。
正当酒碰到女孩的唇时,王宾忽然夺下女孩手中的酒樽,登时就有些清液撒了出来,男人仰头喝尽了酒,然后将酒樽狠狠地砸到石桌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苏妫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以后要全心全意对你,就当弥补对那个人犯下的过错。”
他,知道了?此刻,苏妫倒不担心王宾,她担心的是浑身都是鬼心眼的苏婉,如果这个女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那才是真的完了。
苏妫瞪向苏婉,却看到苏婉摇晃着身子,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伸向王宾。她眼神迷离,嘴里不住喊着表哥,只是他的表哥却没搭理她。
扑通一声,苏婉终于没支撑住晕倒在地。
王宾忙站起来,但他并不打算过去瞧苏婉,只是皱着眉头道:“她怎么了。”
晕的刚刚好!
苏妫冷笑着打开小香扇给自己扇凉,微微将发髻往起扶了下,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女孩媚眼如丝,对王宾娇笑道:“她晕倒了呀,是我干的。”
王宾忽然觉得脚下发软,他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将头低下,根本不敢瞧对面的祸国妖颜。怎么回事,身子怎么忽然就发热,好想扑倒女孩做,做那事。
不愧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聪明人,尽管脑子乱成一锅粥,他还是猜出了:“那杯酒果然,果然有问题。你竟敢算计我。”
苏妫眨着眼睛,得意地看着几近发狂的王宾,对了,我就是要看到道貌岸然的你变得狼狈不堪,原来复仇的味道这么甜美,女孩掩扇轻笑:“急什么呀表哥,马上就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