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宋壁萧。”玲珑看着眼前踏入寻香阁的人。
原本她还打算找个机会接近她,倒不请自来了,不过倒也是意料之中。
“宋姑娘要来此表示客人,不知有什么是玲珑可以略尽绵薄之力的地方呢。”玲珑礼数周全,丝毫没有怠慢她。
眼前的这个女子许是比传闻中的还要美几分,那双柳叶眉,眼睛里的灵动还真是她这个快三十的人比不了的。
只不过什么都可以伪装,外表再楚楚动人,还是不清楚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玲珑吩咐锦儿给宋壁萧沏茶,寻香阁虽不算小,下手也就三个人:她,锦儿,小舞。
宋壁萧打量四周,压低声音:“玲珑姑娘,听说你可以帮人找回逝去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有些东西寻香阁确实能替人找回来,但有些东西就不行。”玲珑淡淡地说。
宋壁萧有些疑问:“哪些东西是不能找回来的?”
“死去的人,凉薄的心。”玲珑不动声色地答。
宋壁萧重复着这句话:“死去的人,凉薄的心……”
玲珑接着说:“不过除这些外,玲珑还是可以帮帮姑娘的,毕竟开门做生意,总要讲究口碑,不妨把你心中所难说于我听听,寻香阁定会替姑娘保守秘密。”
宋壁萧沉思片刻,咬着嘴唇,终于开了口:“能否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玲珑微笑,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宋壁萧十四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求医无数而不得改善。
虽然宋母一直和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她知道自己其实活不长久。
一年冬天,难得天气放晴,她偷偷地跑出去想玩雪。那一次,她遇见了她这一生的挚爱——姜岸。
两人情投意合,只是半年后姜岸就带兵打仗留下她一个人。
再过半年,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原以为再也见不着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带着一副药方叮嘱她一定要照方子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宋壁萧说到这脸上并没有笑容,那瞳孔里浸润的像是泪水一样的东西,却没有落下来。
“这不是件好事吗?为何你看起来反倒很悲伤。”
“半年前,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不记得我是谁了。怎么可能会忘,我问她为何不记得我,他给我的答案是他在一次战争中头颅受过伤,曾忘却过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你想要我帮他找回他失去的记忆?”
宋壁萧点头:“倘若他已然不记得我,那么我嫁给他便毫无意义,我在他心中也不会占有半分位置”
“你是说如果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他都不再记得,那么你对他而言便只是个陌生人,或者更甚。早知道你们之间不仅仅还有政治联姻的因素,如果他仅仅只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对于你,他甚至都不会正眼多看一眼。”玲珑说这话时注意到宋壁萧左手指甲深深地嵌入右手的皮肉中。
她这话很残酷,但这是事实。
“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与其在他失去的记忆上抱有渺小的希望,不如重新认识他,让他在失去记忆的时候也能对你付出真心,不也很好么?”
宋壁萧凄凉地笑了:“要知道,他如今身边还有个红颜知己,别的人根本都没机会接近她,更不用提我。”
玲珑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隐隐的怨恨,这就好办了。
宋壁萧与涂澜之间有恨,才能利用她对付涂澜。
玲珑眉眼含笑:“那可未必,你年轻貌美又温婉贤淑,怎么就自己看低自己觉得比不上他那位红颜知己呢。我很欣赏姑娘的性情,一定会帮你的。”
宋壁萧眼睛中透出一丝光:“这么说,你愿意帮我了!”
“帮是肯定的,只不过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敢保证。”
宋壁萧抓住玲珑的衣袖:“你是玲珑,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玲珑,你一定可以的。”
“我先教你第一步如何去做,你如今还未过门但是已经抢了他那位红颜知己的风头了。姜岸曾亲口许诺要娶那位涂澜为妻的,所以你若想能顺利嫁入姜家,第一件事一定要过涂澜这关。”
“她怎么可能会见我,她一定特别恨我。”宋壁萧道。
玲珑反问:“像你恨她一样?”
“这……”宋壁萧没有回答。
“有恨也无妨,你如今的身份她不敢对你怎么样,所以你需要让她即使心里恨极了你嘴上还是不得不应允。”
“那我要如何去做?”
玲珑兀自笑了:“我听说那姑娘患有头痛疾,姜岸将军也曾亲自来我寻香阁求解决之法,只是我并未告诉他解救之法。”
她伸出手,用指尖触碰宋壁萧的下巴:“我把这救命之法交给你,你去替她治好头痛疾,姜岸定会对你有好感,这是第一步。”
“好了,我今天能告诉你的也就这么多了,宋姑娘先回去吧,药方我会差人送到你府上的,你要好好琢磨,切不可出差错,不然这可就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苦心了。”玲珑叮嘱。
宋壁萧连连说是,又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发簪,玉质上好。递给玲珑:“这发簪就当是给玲珑姑娘的一点小小的礼吧,之后壁萧会奉上更好的礼给玲珑姑娘,还望笑纳。”
玲珑笑语盈盈,自然得笑纳,哪有白白替人办事的道理,而且这发簪上的玉触手生温,确实是块好玉,玲珑心里不由得偷着乐。
“那壁萧就先走了,等这第一步做完了再来请教。”
玲珑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嗯,锦儿送客。”
锦儿送宋壁萧出了门口,苏深就急匆匆赶来了,刚好撞见宋壁萧。别家的女子他不一定认得,这宋壁萧还是知道的,但还是默不作声地进了门。
“她怎么会来这,玲珑你跟她说了什么。”
玲珑一边欣赏着“战利品”一边答道:“没事啊,开门做生意,你还不让人家大户人家的来啊。”
苏深半信半疑地看了眼宋壁萧离去的方向,口气突然强硬:“我告诉你,玲珑,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只有一条,一定不要让自己受伤。”
“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这么多年我都管过来了,现在我一样会管。”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不说话,直到锦儿回来。
“苏深少爷,你怎么站在这啊?”
“没事,我就好站着。”明摆着是说出来气玲珑的。
玲珑服了软:“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数落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想来告诉你,姜家已经定好了婚期,请柬也已经收到了,你若想来,到时候便打扮成我的书童跟我一起。”
“嗯,那挺好,和我想的一样。”
“哎,玲珑,你就不招呼我喝口茶,我大老远过来跟你说这个,你就这样对我。”
“没有啊,寻香阁的茶不是随你喝的嘛,你还需要我来照顾你,太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尽管苏深看玲珑欠揍的表情很想反驳,只是,这话说得确实没毛病。
“……”
“为何一定要和我为了别人的事吵呢,我们之间不是应该信任的吗?”
苏深走上前把玲珑抱在怀里:“傻丫头,我还不是担心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特别好强的人,从不愿别人来帮你。可你终归是个女子,有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就可以来帮你啊,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同我说?”
一旁的锦儿见此情形识相地退下了。
玲珑不语。
苏深低着头对上她的眼睛:“玲珑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
她突然挣开他的怀抱:“我没有过去,我的过去就是十年前来这,和师父一起,再往前就是无尽的深渊。”
“你不愿意说,我不问便是。”苏深抚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
“我有点饿了,可否赏脸和我吃顿饭。”刚才的阴郁转眼消失,留下的还是张笑颜。
“当然愿意。”
这样真的挺好,在她的心无比疲倦的时候这样一个人可以让他真的相信,不用担心何时会被人背地里捅一刀。
“姜岸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八。”
玲珑算算日子:“还有十三天,真快。”
“你不会难过吧。”苏深问。
“为何要难过,因为是姜岸要娶别人吗?放心,我和她们不一样,娶再多又如何,他心里爱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这句话像是意有所指,但是苏深不知她指的是什么,也许她说的是涂澜和宋壁萧之间吧,苏深这样想着。
锦儿生得一双会做饭的手,一桌酒菜一盏茶时间便备好了。
坐于寻香阁阁楼之上,一边吃着佳肴,一边眺望美景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
玲珑端起酒杯:“锦儿一起坐,我敬你们,一直陪在我身边。”
说后半句话时玲珑的眼睛突然就泛了泪花,是感动吗,当然不是。
只是因为眼睛里进了沙子吧,玲珑想,她已经很久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了。
然而她眼底的泪花全被在座的两位看在眼里,是悲伤,难以言说的悲伤。
苏深端起酒杯:“来,我也敬你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