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烈胆识过人,站在那里耀眼无比,光芒盖住了所有人,仿佛一瞬间成为了整个丹鼎派的核心。
他的选择让药无极感到宽心,却也让药无极感到揪心。
药无极轻叹一声,如果他不知道真相的话,不知道开墟鼎中还有一个木羽在想办法得到开墟鼎传承的话,他也会舍生取义,为了捍卫丹鼎派的尊严而死,可是如今丹鼎派这种局面,靠他和云丹两人,没法挽回。
药无极不想采烈为此搭上性命。
“混账!我决不允许你做这种蠢事!”
药无极也掏出了丹药,他必须靠着强硬的手段把采烈给抓回来,然后把他再次关起来,否则今日出事的就不只是云丹道人一个了!
但是时登天制止了药无极。
“师弟,稍安勿躁!”时登天像是想到了什么,懒洋洋地说道。
药无极急切地说道:“师兄,采烈他只是无心之过,还请师兄给我一个机会,给采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急。”
时登天已经站了出去,扫视着丹鼎派的所有弟子,朗声道:“采烈啊采烈,我真是看走眼了啊!那么就让我看看,丹鼎派之中究竟还有多少像采烈这种愚蠢的弟子,如果你们想要站在云丹那边,就大胆地站出来,不用畏缩,我们丹鼎派可是一个开明的门派,大家可以尽情地表述自己的立场。就像采烈一样。”
时登天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他的笑容让许多人都深深地打了一个寒噤,那笑容之下隐藏着歹毒之意,极尽威胁。
时登天在丹鼎派所有弟子中最让人感到害怕的脉主,在时明辉还活着的时候就纵容时明辉肆意妄为,时明辉死后,几乎所有的弟子都不敢再靠近他,生怕被他重罚。
如今时登天露出了笑容,没有人觉得他是真心的,也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一旦被他的目光给盯上,那么炼丹师的生涯今后也就走到头了。
此时开墟鼎附近早已经站满了人,他们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即将受到迫害的掌门,看着那唯一站出来维护掌门的采烈,内心煎熬着。
大部分丹鼎派弟子都不愿意时登天当掌门,但是如今时登天请来了两位渡劫期的极仙,时登天的威望让所有人都感到忌惮,并不是所有丹鼎派弟子都像采烈那样有赴死的勇气。
丹鼎派中一片寂静,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敢站出来!
时登天张狂地大笑起来,满脸戏谑地看着采烈:“采烈,看来像你这么傻的没有第二个人了啊!药师弟,你向大家表明,也告诉自己徒弟,在这种情况下,谁才有资格当掌门!”
药无极握紧了拳头,他谦卑的眼神底下隐藏着无尽的愤恨,很想就这么杀掉时登天!可是他明白自己的能力,有千山歌和万水谣在,他没有机会。
药无极缓缓地朝时登天跪伏下去,他把头埋在时登天脚下,眼底闪烁着无尽的耻辱,声音却出奇地平静:“丹鼎派能够担任掌门一职的,自然非时师兄莫属。”
药无极闭上了眼睛,他的内心在颤抖着,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让他感到无比地屈辱。可是如今丹鼎派只有他才能保护这些弟子,他不能出事!
丹鼎派的所有弟子都看着药无极,内心无比地震撼!
在许多丹鼎派弟子眼里,药无极是最好相处的一个脉主,他为人处事得体大方,也没有任何架子,对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但绝不会做出任何苟且之事。可就是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脉主跪下了,便让丹鼎派的其他弟子明白了,如今的丹鼎派已经变天!
“哈哈哈!”
时登天猖狂地笑着,笑声如此地虚伪,回荡在所有丹鼎派弟子耳中,让所有人打心底感到胆寒:“采烈,你瞧见了没有?连你师父都跪在我面前,你还抵抗什么呢?”
采烈默默地看着跪在时登天面前的药无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随后猛地睁开,眼中划过一道精光:“我师父是一个有胆识有原则的人,这个懦弱的人,不是我师父。”
这个懦弱的人,不是我师父!
药无极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采烈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刺在了药无极的胸膛,他的心在滴血,为了丹鼎派他选择了忍辱负重,可是却被自己的徒弟称作懦夫!
药无极身上的血液在沸腾着,为了丹鼎派的未来谁都可以侮辱他,然而他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徒弟瞧不起他,那是他的徒弟,被自己的徒弟看不起,这到底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可是采烈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药无极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他也想站出去,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做着舍身取义的事情,可以和丹鼎派共存亡,可以站在徒弟身前,做一个宁死不屈的人!
可是他不能,他不知道木羽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如果木羽花费了几个月,他就必须在几个月之内好好当一个被控制的人,保护丹鼎派的其他人不受迫害!
“师父,你把我养大,教我做人,你本是我心中最尊敬的一个人,我原以为在这种关头,你应该会做出比我更正确的选择,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你是有苦衷的,可是你却跪在了时登天身前,你让我感到陌生,这不应该是你,无论你有什么苦衷,你都不应该做出这种没有尊严的事情来。”
采烈也在颤抖,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师父成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想不通,在丹鼎派生死存亡之际,身为丹鼎派之人,怎么能够做一个跪地苟且的人?
药无极强忍着内心的悲愤,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对采烈的话无动于衷。
“师父,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可是我没法报答你,今日我知道自己不能活下来,我的性命便用来还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不想做一个懦夫,我们从此恩断义绝。”采烈的话很决绝。
恩断义绝!
药无极怔住,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中!
好像胸膛里有一块石头死死地压着他让他无法动弹,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一个人掏空了他的心,让他失去了整个世界!
最疼爱的弟子却对他说出了恩断义绝这样的话来,让他的灵魂似乎都被击碎。
他把头埋得很低,胸口似乎有一只荒野猛兽就要冲出,冲出去将时登天撕咬成碎片,冲出去和自己的徒弟站到一起,大声告诉采烈,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冲出去与丹鼎派共生死!
“恩断义绝么?”
可是药无极不让自己颤抖起来,不让自己被人察觉到异常,因为他必须活下来!必须活下来保护丹鼎派的其他人!
他心中的苦涩无法说出口,无法向自己尊敬的云丹师兄说出真相,无法向不理解一切的徒弟说出真相!
时登天看着采烈,又看着跪在他脚下一动不动的药无极,笑道:“药师弟啊!采烈这种大逆不道的弟子,我就当作替你清理门户了。”
“不!”药无极猛地抬起头,恳切道:“师兄,求您给采烈一个机会!不要伤害他!他年轻气盛,意气用事,我一定会让他改正过来的。”
药无极不能让采烈出事,这样的弟子绝不能出事!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万水谣忽然转过头淡漠地说道。
“是。”
药无极重新低下了头,他握着自己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地刺入了皮肤之中,更是有殷殷血迹流出来。他感到自己是那么地无力,没法守护宗门,没法守护掌门师兄,更没法守护自己的徒弟!
时登天懒洋洋地看着采烈:“既然没人,那我们就不耽搁时间了,云丹师兄,你只能和采烈一起……”
“还有我。”
丹鼎派的弟子之中忽然又飞出了一个人,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面色白净,乃是云丹道人座下第二大弟子,别文轩!
“文轩,你”云丹道人也是愣住。
“师父,对不起!我来迟了。”
别文轩朝自己师父行了一礼,接着转头对采烈说道:“采烈师弟,下次你一定要把挣脱思过崖封印比较快的办法告诉我,我不擅长做这种越狱的事情。”
采烈勉强笑了起来:“师兄,这种事我做得比你多,有经验。”
别文轩站到了云丹道人身边,他的表情风轻云淡,对于生死之事看得并不是很重。
“文轩,站出来了,就和采烈一样,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明白吗?”云丹道人叹道。
“师父和采烈师弟都不怕死,我又怎么会怕?”别文轩的目光依旧很随和。
“好!好!好!”云丹道人爽朗地笑起来,有这样的徒弟和师侄,此生无憾!
时登天看着别文轩,戏谑地笑道:“很好,又有一个做了蠢事的人,还有谁?没事,大胆站出来,我很有耐心。”
只要敢站出来,他就全部杀掉,永除后患,比起他们将来搞小动作,直接一网打尽来得更实在。
“还有我。”
冷寒峰最有名的女弟子,刀月月,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的气质和冷冰雪一样,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她的神情很肃然,看见采烈的第一句话便道:“采烈师兄,你应该把挣脱封印最快办法早点告诉我们的。”
冷冰雪不在,云丹道人不忍刀月月出事,也把刀月月罚到了思过崖。
“还有我,只是晚到了一会儿,便错过了这么多事啊!”
这一次站出来的,是元化道人。
“师叔。”云丹道人苦笑。
“你做得对,可惜了,元成他还没赶回来,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不然真该让他看看自己的窝囊徒弟和好徒孙。”
元化道人拍了拍采烈的肩膀,又看了看远处的药无极,微微摇头叹息。
元化道人是元德道人的师弟,当初也是受过木羽恩惠的人,他这几日正在闭关冲击渡劫期,但是丹鼎派发生了这种大事,他不得不提前出来。
采烈看着远处跪在一边的师父,他内心失魂落魄,他印象中师父并不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可是今日却做了这种事。
可是采烈相信自己的做法没错,他不愿在丹鼎派被外人把持的情况下而苟活,他为了心中的道义,向自己师父说出了恩断义绝的话,他的内心也十分煎熬。
他希望师父也站过来,站到自己这边,和他们一同抵抗时登天,哪怕是死,也应该死得其所,至少要站着死,而不是跪着生!
可是采烈不明白,自己的师父跪着,是为了丹鼎派的未来,为了能够保护丹鼎派其他杰出弟子不受时登天的迫害。他师父只有活下去,丹鼎派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很好,连元化师叔也这么冥顽不化,那么还有谁?”时登天继续问道。
“我。”
又一个长老站了出来。
“我。”
一个冷寒峰的弟子站了出来。
一个丹鼎峰的弟子站了出来。
一个玄虹峰的弟子站了出来。
仿佛被采烈等人的忠义激发了内心身为丹鼎派弟子该有的责任感,一转眼竟是有八百多位丹鼎派弟子站到了云丹道人的身后,纷纷与时登天对峙着。
他们也宁愿和云丹道人一样,选择和丹鼎派共存亡,不愿意活在时登天的威迫之下!
云丹道人心中欣慰,可是也痛惜,这些都是丹鼎派的忠义弟子,愿意为丹鼎派而舍身取义,他们都有不怕死的精神,却也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断送了将来。
药无极怔怔地看着那八百多人,他忍辱负重,跪在时登天脚下,以被“控制”的身份活下去,就是将来想要暗中保护这八百多个杰出的弟子,让他们不会轻易被时登天所排挤迫害,可是如今他想保护的人都已经打算慷慨就义,选择为道义而赴身,与丹鼎派生死与共。
如果这些人死了,丹鼎派还有什么希望?
如果这些人死了,那么他忍辱负重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