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竟然把刀架在了皇太后脖子上!
这一消息很快像风一样吹遍了前朝与后宫,次日一大早,许多官员聚在离秋浦轩不远的地方,就想亲眼目睹越王被锦衣卫带入宗人府的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场景。
令他们失望的是,秋浦轩早已人去楼空,整个皇城在驸马都尉焦敬的督巡下秩序井然,并无任何异样。
紫禁城里的女人们难得集体兴奋一次,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议昨晚的奇事,谈起皇太后的遭遇,不少人语气里带着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至于越王刀挟皇太后的起因为何,过程怎样,她们全然不知,于是,她们纷纷派出最精明的下人,想尽一切法子四出打探消息,下人们每一次的奉命外出都令她们万分期待,每一次细微的回馈都令她们如获至宝。
可惜的是,那些有幸出现在事发现场的人嘴巴闭得极紧,铁钳也撬不开他们的牙关。而最有发言权的当事人皇太后自打回宫后就闭门不出。据说,皇太后打算从此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打算把六宫诸务交给皇后汪氏打理。
“越王怎么就不弄死她?太便宜她了!”
上圣皇太后虽有些替朱祁铭担心,但倘若朱祁铭昨晚真下了狠手,她还是会喜闻乐见的。
景泰帝将文武重臣传至雍肃殿,命兴安当众宣旨。
“越王酒后无状,公然挟持皇太后,念其有功于社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褫夺其亲王封号,玉牒除名,废为庶人,史不传其人。”
百官茫然。许多人替朱祁铭感到惋惜,而那些总拿亲王违制说事的官员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与朱祁铭并无私仇,越王一下子成了庶人,这让他们心里空落落的。
“吾皇圣明!”
朱祁铭只身匹马徐驰在西郊小道上,头顶着一片蓝天,嘴上哼着不知何时收藏于心的小曲。
脑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了景泰帝的身影。
临行前,他去祭拜父母的陵墓。景泰帝忍不住还是赶在半道上见了他一面,“你可命人取走越府的那些珍宝。”
朱祁铭答:“不用。吕妹妹受了上皇后妃的不少赏赐,不如将那些珍宝转送给上皇后妃。”
嘿,那里面可有血玉珊耶!景泰帝暗中直咬牙,面上却是笑容可掬,“朕当初在郕王府攒下了一笔私帑,送给你!”
您那点银子只够打发叫花子的,好不好!朱祁铭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倒是说得诚恳:“不用。庶民就该有个庶民的样子。”
见景泰帝有些不舍,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承蒙上圣皇太后看护多年,此生无以为报,日后若遇庶民托人给咸熙宫进献方物这样的事,还请皇帝陛下给与方便。”
景泰帝答应的十分爽快:“小事一桩!不过,你每次须得多备一份方物,朕想瞧瞧新鲜。”
“好说!”
景泰帝借故磨蹭了半天,最后丢下一句“代朕给柳太妃问好”,便转身登车长驱而去
此刻回想起临别时景泰帝借故磨蹭,迟迟不肯离去的样子,朱祁铭心中一动,不禁回望了京城一眼。
离灵霄宫只有一里远了,扭头一望,就见青松道长盘坐在道旁的高坡上,一副已然入定的样子。
朱祁铭跳下马背,一路跑至青松道长身边,侧卧在草地上,弓着身子,斜眼笑望青松道长。
青松道长微微侧过头去,“殿下是堂堂亲王,不可失了身份!”
“嘿嘿嘿我如今只是一介庶民。”
朱祁铭仰卧在草地上嬉笑片刻,猛然支起身子,“道长堪称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宣德元年只用一道预言,便让汉王成了逆贼。宣德十年,您又以一道帛书判定了另一名皇室宗亲的人生,于是,时隔十余年,您终于把我这个亲王变成了庶人。”
青松道长回过头来,哂然一笑,“诶,咱们不妨仔细说道说道此事,明明是殿下挟持皇太后,自己找了条退路,为何又怪到贫道头上了?”
朱祁铭一愣,旋即大笑,“您昨日在路上拦住我,不就是想让我做出那番惊世之举么?”
青松道长抚须,“贫道可没让殿下把刀架在皇太后脖子上。再说,殿下早把一帮故旧支到了江南,不就是在此之前已笃定了归隐之心吗?”
朱祁铭又是一愣,随即眼波一动,似有所悟,“不对!道长,您说得不对!嘿嘿,当年我在清宁宫看见了那道帛书,如受了暗示一般,这才开始按您设定的路子早做准备。”
这下轮到青松道长愣神了。乘这功夫,朱祁铭朝坡下挥挥手。
坡下停着二十余辆马车,摆成了一长串,场面相当的壮观。吕夕瑶、云娘、凌虚道长都撩开车帘冲他挥手,连中间那辆马车的车帘也开了一道细缝,从中隐隐可见柳太妃脸上的青纱。
凌虚道长说,灵霄宫还是建在江南比较好。没办法,他只好言辞恳切地邀灵霄宫师徒众人与他同行。
“行了!”青松道长笑笑,显然是想作出妥协,“殿下轰轰烈烈一场,也该飞出牢笼了,在江南水乡坐拥万贯家财,过神仙一般的自在日子,还不比钻猪圈强?”
“诶,从庶民到亲王,那可是隔了一道高不可攀的天梯的!”朱祁铭显然不愿善罢甘休,“世间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地方,为何在您口中就成猪圈了呢?”
青松道长下巴一翘,递给朱祁铭一张笑脸,“贫道记得殿下儿时就放出豪言,说希望自己成年后美女如云。嗯,想必以往殿下顾忌颇多,至于如今嘛,殿下只是庶民,庶民就该有庶民的活法,有良妻美妾相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切,这是一个道长该说的话么?朱祁铭暗中嘀咕一声,扭头转视坡下吕夕瑶乘坐的马刺,再次挥手。
“唉,我此生恐怕只能掉在一棵树上了。”
“那倒不一定,据贫道所知,有个叫绰罗斯赛罕的女子去了江南。”
赛罕去了江南?朱祁铭还在愣神,却见青松道长起身挥挥衣袖,快步朝坡下走去。
“诶,道长,您去哪里?”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