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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月下之盟

黔国公府的夜宴规格,丝毫不比皇宫差多少。

马坤坐在客人席首位,朱佑樘和蓝枭二人分别列席在他两旁,苏挽月的座位恰好在朱佑樘身边。

沐谦此时早已换下了朝服,另穿了一袭水蓝色混绣五彩丝线锦绣飞禽的常服,他去掉了冠冕,额前横带着一串红玛瑙和绿翡翠间隔镶嵌的抹额,显得十分亲切随意。他目光看向众人,却唯独在苏挽月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中微微有些错愕的神色。

朱佑樘虽然是“牟斌”的模样,但风格依旧,晚宴之时只穿一件素色锦衣,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相比沐谦的光彩夺目,他就像一株素雅的玉树,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毫无喧宾夺主之意。

蓝枭披着“叶宁”的平凡面孔,长相普通,衣着普通,行为举止更普通,和他们俩一比,他彻头彻尾地变成了路人。

除了来来往往敬酒端菜的沐府侍女们之外,苏挽月几乎是场中唯一的女子,但她很快就发现,其实在场的女孩子并不止她一个,有一个肤色微黑,五官精致柔美、却满脸青黑纹身的美丽女子,一直默默地站在黔国公沐谦身旁。

她是一个独龙族纹面女。

苏挽月一直听说过有关这个族群的传说,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次终于见到了。

据历史传说,因为古代独龙族多产美女,尤其是在担当力卡山、高黎贡山、碧罗雪山和独龙江、怒江这三山两江地域之内,是出了名的漂亮,其他部族的男人们纷纷慕名而来,用金钱、用珠宝,用男人会用的甜话想得到她们的芳心,可美貌的独龙姑娘只认自己的家乡,对身边的情郎们不离不弃。于是彪悍的外族男人就使用武力抢掠,让她们被迫背井离乡。长此以往,独龙族的少女们开始觉得自己的美貌是一种负担,于是用了一种残忍的方式让自己的模样变丑——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外族男人们不再骚扰她们了,但她们的纹面行为却一直保持了下来,并且成了一种习惯和标识。没有纹面的女子就不被大家承认是独龙族女子,纹面反而渐渐成了美丽的象征。

这个独龙族的女孩子长相极美,衣服上披了一尺来宽黑白相间的棉麻布,从肩膀斜披到膝,用染成红色的藤条系在腰上,手腕上戴着同样的红色藤编装饰,虽然她的脸上纹着青蓝色的繁复图腾,看上去有点可怕,但即使那些花纹,也压不住她那一双黑亮的眸子和小麦色的皮肤。

沐谦似乎发觉众人都在看那个女孩,便回过头向她说:“阿蝶,你给诸位大人敬一碗酒吧,你先喝。”

那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为人却很爽快,见沐谦吩咐,立刻双手捧起一个大碗,面向众人说:“黔国公府护院头领慕蝶,迎接各位贵客!我先干为敬了!”

她的声音十分清脆,说的汉语也很标准,想必对汉族文化十分了解。

马坤见慕蝶给自己敬酒,也客气地端起了碗,向沐谦示意说:“多谢黔国公和慕姑娘美意,可惜下官不胜酒力,这碗酒就让舍侄代为喝下了。”他说着将白酒略微沾唇,然后递给了身边的蓝枭。

这种酒性太烈,苏挽月嗅到那种气息都觉得很可怕,她很敬佩慕蝶那种豪爽之气,但不敢效仿,举碗示意后就轻轻放在桌面上。

蓝枭和朱佑樘二人并未推辞,按照他们的礼节,各自仰头饮了一大口,才将大碗放下。

沐谦微微示意,花厅之外早已准备好的一帮声乐舞姬们都走了进来,在明代官员家中蓄养歌姬本不是稀奇事,更何况黔国公府贵为云南一方镇守长官,自然不缺优秀的舞乐,更难得的是,这些舞姬们大多来自云南本地,另外有一种异域风情,与皇宫乐舞截然不同。

酒过三巡,苏挽月觉得头有些发晕,于是偷偷站了起来,从侧门一直走到了花厅外,站在廊檐下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

她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人走过来,回头一看,果然是朱佑樘。

他并不喜欢声色犬马,这些年来连琴艺都疏废不少,更不用说看乐舞了。沐谦那些婀娜多姿的少数民族舞姬,或许能让马坤看得兴致盎然,但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朱佑樘神情自若地走过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你随我来。”

苏挽月探头向花厅内看了一眼,透过雕花的镂空木窗,只见沐谦与马坤二人言笑甚欢,众人都在看歌舞,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俩。

朱佑樘伸手拉着她,一直顺着黔国公府幽静的回廊一直走到后花园中,苏挽月这才发现,这个花园果然极大,另一侧临着一个美丽的湖泊,料想便是传说中的沐王府私家湖泊——翠湖。

此时一轮皓月当空,翠湖畔垂柳依依,温煦的柔风伴着晚香玉的幽香袭来,朱佑樘与苏挽月二人并肩站立在翠湖之畔,他低头看着她今晚的俏丽模样,不禁叹息了一声。

苏挽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叹气,她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朱佑樘凝望着暮霭层层的一湾湖水,似乎有感而发,幽幽地说:“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生在一个普通人家,那样我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做一些随心所欲的事了。”

温柔的月夜,温柔的夜风,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神思恍惚。

苏挽月觉得,自从他与张菁菁大婚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和以前全然不同了。之前她在毓庆宫当侍卫的时候,他毕竟还是未婚的皇太子,即使偶尔对她有一些过分亲密的举止,她还能够原谅他,哪怕是他对她表明心意,她即使不接受,也觉得问心无愧。但是如今他已经成亲了,如果再和他之间有什么瓜葛,她岂不是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第三者?所以她只要看到他那种暧昧不清的眼神,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抗拒感,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对他肆无忌惮地说话。

朱佑樘见她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叽叽喳喳,忍不住抬头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他宁可看她像野猫一样在宫中跑来跑去,看她瞪着眼睛和自己顶嘴,或者看她顽皮捣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希望看到她这样气息怏怏、神情萎顿的模样。虽然他曾经希望她能够变得成熟一些,但他心里其实更欣赏她活泼可爱、天真单纯的性情,哪怕明知道她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

苏挽月见他追问,抬头看着他说:“我在听你说话啊!”

朱佑樘还没有开口,她忽然听见附近有人“噗嗤”地轻笑了一声,他们二人同时警觉地抬起头来,竟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量娇小的紫衣少女,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衣着打扮一看便是云南蛮夷族人氏,手里拿着一串长长的金丝锁链。

那个锁链,看起来不像是兵刃,她在手里不断把玩,似乎是将它当成了一件大玩具。

紫衣少女打量了一下他们,竟然毫无顾忌地对苏挽月说:“他是你的情郎么?为何你们站得那么远?一点都不亲近,简直是浪费了花前月下的好时光!”

苏挽月抬头看了看她,这个少女貌似年纪不大,但言谈肆无忌惮,毫无闺阁少女羞怯之态,云南民风果然彪悍。

朱佑樘抬头看着那个少女,话中有话地说:“姑娘眼力好,耳力更好。”

紫衣少女抖了抖手中的金丝锁链,说道:“你意思是我不该躲在这里偷听你们说话么?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们所说的话如果清清白白、光明正大,又何必怕人听见?”

苏挽月忍不住说:“我们说的话,哪里不光明正大了?”

紫衣少女挑衅地扫了一眼苏挽月,又娇媚地扫了一眼朱佑樘,才说:“这位哥哥,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世间大多数女人都是口是心非,你与其在这里和她啰啰嗦嗦,不如直接将她带回家去,关她一年半载,保准她服服帖帖听你的话!”

朱佑樘面无表情地说:“多谢指点。”

紫衣少女娇笑着远去,她的身影隐没在重重花影之后,苏挽月觉得这紫衣少女来历十分可疑,不知道她是沐府的什么人,竟然偷偷躲在翠湖旁边偷窥他们?沐府上下虽然看起来是一团和气,但她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潜藏着什么危机,仿佛有一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在盯着他们这群前来云南宣旨的钦差大臣。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啊!”苏挽月赶紧转过头警告朱佑樘,她怕他真的听信紫衣少女的谣言蛊惑。

“此地不宜久留,你明天就跟我回京。”朱佑樘并不明确回答,反而挑了一下眉,很从容地换了话题。

“我是来保护马坤的,这里事情还没有完结,我怎么能回去?只怕回去之后又会落人话柄。”苏挽月也觉得头痛,本来护送马坤宣旨完毕,这个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但谁能想到中途出那样的岔子?皇上的圣旨和口谕竟然会不一样,这也太诡异了,沐谦还要择日前往丽江木府土司处“商议”出兵之事,天知道他要商议多久?

他神情冷静地说:“据我猜测,若是父皇原本没有此意,便是有人偷换了圣旨。”

“是谁要这么做?”苏挽月百思不得其解,“我想不明白,木氏土司出兵也好,黔国公府出兵也好,能解决问题就可以了,他们都是大明的官员,没理由不为朝廷做事啊。”

据她所知的历史,云南一带在明朝开国之初屡有叛乱,但总体还算是稳定的,没有大的内乱发生。丽江木府土司虽然势力强大,但迫于朝廷压力,也从来没有过大举叛逆的行径,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朱佑樘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廊檐下雕刻的一个“沐”字,缓声说:“黔国公在云南的地位,早已高出巡抚与总督。丽江土司不过偏安一隅,宁州流民叛乱一事,若是让丽江土司出兵,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让沐谦以为朝廷有削藩夺权之意。”

苏挽月隐约有些明白了,难怪今天沐谦接旨的时候脸色那么不好看,原来他是在担心宪宗皇帝对黔国公府的态度。即使是世袭的国公之位,安居在昆明这个世外桃源,毕竟也是大明子民,只需要皇帝一句话,就能在顷刻之间让所谓的“国公府”土崩瓦解,前朝的蓝玉便是前车之鉴。

站在沐谦的立场,他是万万不愿意丽江土司与朝廷的关系过分亲密,甚至亲密得超过黔国公府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所谓“前往丽江与木府土司商议出兵”,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看来,马坤来办的这件差事确实是一件大麻烦事,稍微处理不好,只怕云南境内瞬间就要大动干戈。

“如果真的内乱,对朝廷有什么好处?”苏挽月皱了皱眉,把关系梳理了一遍,权衡利弊又分析了一遍,“是谁处心积虑,把事情变成这样?”

“西南若是内乱,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钦差一行回京轻则问罪,重者处死。若是钦差迟迟交不了差,你们就永远回不了京城,只能在这里耗时间。”朱佑樘看了看苏挽月,“不管幕后之人想做什么,她都可以轻易达到目的。”

“幕后之人”几个字一出口,苏挽月眼里立刻闪现了一抹异样的神色,她并不笨,立刻就猜到了圣旨当中的阴谋。

万贵妃!一定是她!只有她,有偷换圣旨的动机、胆量和便利条件。

宪宗皇帝身边负责草拟圣旨的秉笔太监梁芳,不用说绝对是和他们一伙的,他要动笔改动一下圣旨,简直是太简单了。

“有必要为我这样费心思吗?”她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万贵妃为什么如此好斗,非要将人赶尽杀绝不可?

“她的性情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计后果,不择手段。”朱佑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反过来想,若是她肯为你这样用心思,说明你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有份量的敌人了。”

“我在万贵妃心中的份量,还不是拜殿下所赐?”想到昔日宫中那些绯闻,苏挽月就觉得懊恼无比,当初如果不是他太张扬,明目张胆地将她调入毓庆宫来,万贵妃怎么会一开始就盯上她这个无名小侍卫?此时此刻她依旧可以在锦衣卫队伍里过太平日子。

他并不生气,也不解释,只淡淡地看着她说:“我敢那么做,就敢担保你平安。阴谋也好,阳谋也好,都不必怕。她多年来已经视我如死敌,我也不介意再多承担你那一份。”

“这样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真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到你当皇帝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案边上,用胳膊肘支撑着腮帮子,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他听到她无意间的说话,眼里忽然闪过一抹亮色,但瞬间又熄灭下去,低声说:“真到了那一日,我便什么亲人也没有了。”

苏挽月凝望着他俊逸的脸庞,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太子都是在苦苦煎熬、苦苦等待着自己登基称帝的风光一刻,一天不成为皇帝,他们就一天不能睡安稳觉。甚至有一些狼子野心的皇太子,为了早日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迫不及待地使用武力胁迫皇帝退位,好让自己登基。

可是,有多少人能想到,古代皇帝都是终身制的,他们登基的那一刻,其实就是前任皇帝的末日?

朱佑樘虽然也有自己的理想,也和所有皇太子一样为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断地斗争、不断地努力,但他始终没有泯灭人性,即使宪宗皇帝曾经那样动摇过、尝试着要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他对自己的父亲却依然没有仇恨,而是深深的眷恋,自始至终将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

明孝宗朱佑樘,这个“孝”字,真的是恰如其分。

温暖的一阵和风吹来,苏挽月远眺着苍茫湖水,脑子里竟然想起了与Alexander.Su在现代相遇的那个魅惑的夜晚,那天晚上的微风,似乎也是这样清凉而温柔。

她和他就是在这样温柔的情景之下,在水吧的露台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然后醉到不省人事,甚至连她怎么随他回到酒店的过程都完全不复记忆。那些残缺的回忆,犹如破碎的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她怔怔地站在和煦的春风里,甚至有点惶惑,分辨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牟斌,是朱佑樘,还是Alexander.Su?

朱佑樘见她默默地盯着自己,不发一言,惊诧地问:“你为何这样看我?”

苏挽月被他一问,顿时回过神来,为了化解尴尬扭过头说:“谁说我在看你啊?这张脸是牟大哥的。”

朱佑樘闻言,立刻伸手将人皮面具揭了下来,他露出的真容依旧风神如玉,唇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弧度,说道:“你若真想看,便要答应我,以后只准看我一个人,而且要看一辈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过来捉她,苏挽月感觉不妙,她飞快地闪身后退,试图向湖畔逃走,之前有好几次,她因为不小心而被他捉进怀里,此刻她已有防备,见他身形欺近,立刻准备开溜。

朱佑樘看着她仓皇奔逃的背影,不但没有生气,眼神中反而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开心神色。

一个人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匆忙逃走。

如果她心里完全没有他的位置,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慌张,而刚才她凝望他的眼神,早已将她的少女心事暴露无遗。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她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还不能够心无芥蒂地接纳他而已。

苏挽月从湖边溜走,一直跑到沐府的花园里,她回头见朱佑樘并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忽然之间,她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伸过来,从后面将她紧紧地圈入怀中,他的力道如此之大,完全不容许她有挣扎或反抗的余地。一种熟悉的苏合龙涎香的气息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她只觉得心跳加速,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

这种亲近之举,以前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但此时此刻却让她觉得十分不妥。

他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在自己怀中,她微微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底泛起了一阵阵酸涩的味道,她努力压制着心底里暗流汹涌的情绪,摇着头说:“你快放开我啦!不然我就像上次一样用绝招打你了!”

“月儿……自从你离开京城那一刻开始,我每天都觉得心神不宁。”他将下颌搁置在她的头顶上,亲吻着她乌黑的发丝,用极低的声音说,“想见一个人却又见不到的感觉,像生一场大病。迄今为止,能够让我病入膏肓的人,只有你一个。”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语气低沉,蕴含着无限惆怅。

苏挽月被他扣在怀里,她紧紧地握着拳头,让自己定了定神,说:“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了,我不过是殿下身边的一名侍卫而已!如果殿下不怪我僭越身份,我们可以做好朋友,至于别的事情……恕我不能接受,也不能答应。”

朱佑樘听到这一句话,立刻将她的身体转过来,伸手托起她的脸,低声说:“若是我不肯呢?我不明白,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若是对我无情无意,那晚在午门城楼之上又何必假装伤心?苏挽月,你并非不喜欢我,只是不够喜欢我而已,是不是?”

苏挽月万万没想到这个端庄矜持的皇太子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直率的话来,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但要让一个人承认自己爱对方比对方爱自己更多,确实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朱佑樘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他的直白来源于他的冷静,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高傲。

她不得不承认他一句道破天机,她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够喜欢”。牟斌对她很好,有情有义;朱佑樘对她也很好,百般呵护,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隐忍,摘下了他冷傲的面具。但是,她有自己心中选择爱人的一套标准,那个标准是按照现代规范来制定的,这些古人们几乎一个都不合格。

苏挽月想起他与张菁菁那日成亲的情形,立刻迎着他审视自己的犀利眼神,毫不犹疑地点头说:“是!”

朱佑樘猛然间听到她的直率回答,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受伤的光影,但是他很快就将那丝暗影压了下去,沉声说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心无芥蒂,一心一意地接受我?”

苏挽月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心里微微有些恍惚,她侧身让微凉的夜风吹过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摇着头说:“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好好对待你身边的人吧!至于我自己,皇上之前说过,等这趟差使办完之后,我就不必留在毓庆宫了。”

“我不会让你走。”朱佑樘又恢复了他那种清清淡淡的态度,“我们之间的事情和别人没有关系。”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苏挽月见他突然改口反悔表示不肯放自己离开,实在忍无可忍了,不禁瞪大眼睛据理力争,“你自己刚做了新郎官,为什么不放我走?凭什么啊?要我离开京城也是你,不准我离开也是你,你是要玩死我才甘心吗!”

“凭我是你的主子。”朱佑樘欺身到她面前,清冷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当初是你亲口答应我一辈子留在我身边,难道你想违背诺言?”

“可当时是你逼我说的!”她想起之前在毓庆宫被他威胁的情形,心里就十分憋屈,“我如果不那么说,你就要将我送到万通那里去,我当时没有办法才选择的权宜之计!”

“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他目光凌厉而笃定,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准走!”

“我偏要走,你能把我怎样?”苏挽月简直要气急败坏了,之前他当着宪宗皇帝的面明确表示“无所谓”自己的去向,也不反对让她出宫,现在居然都不认账了!

“你只管试试看。”朱佑樘语气冷肃。

“大不了杀了我!”她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套路,因此根本不怕。

“不止如此,”他紧皱了眉头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很生气,“你不是很感激牟斌、视他如亲人么?你若是敢违逆我,我立刻命人将他关进诏狱,看你来不来救他?”

苏挽月顿时傻掉了,她答不上话,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吵下去,这个太子爷似乎已经不准备和她讲道理了。

“明日一早,跟我回宫。”他用不容抗拒的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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