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崖上，一个水蓝衣袍的男子坐在崖边，三千青丝迤逦曳地，漫天冰雪勾勒出他的孤寂的身影来。
瀑布水声哗哗，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竟也没有结冰，不断冲刷着底下的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的两个字若隐若现，倏尔闪动一缕幽幽的光，很快又泯灭入了水中。
脚步声匆匆而来，奔走在剑阁以及宫殿里的长廊，渐渐接近听风崖。只是在听风崖之外，脚步声又刹住了。
玉长老和阁主带着两个弟子走了进来，离了一段距离，行了个礼。
“清寒神尊。”玉长老说道：“混沌凶残，玄天宫死伤无数，还请神尊出手相助！”
“神尊！”
“还请神尊相助！”
几人深深躬身。
清寒盘腿坐在那里，一向柔和神色冷冰冰的，几人还从来没有看过清寒这等神情，不由心惊。
莫非是因为吴月神尊的躯体被盗走，所以才……
但若是如此，清寒神尊为何不主动前去追击呢？而且当时听风崖还有一个结界，隐隐让人怀疑正是清寒神尊所为，至于目的，他们根本不敢多想。只能把陆离和叶倾的闯入，归功于陆离特有的隐匿能力。
清寒依然沉默着，像是要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上千年万年。
玉长老没有办法，只能委婉再次开口请求：“叶倾不仅拿走了伏魔令，还有吴月神尊的躯体，这让人没办法容忍，只是我们实力有限，叶倾又有沧溟城和混沌相助，让我们束手无策。”
“请神尊出手相助啊！”
几个人再次躬身行礼。
听风崖寂静无声，寒风凛冽，不知道何时开始，又开始飘雪了，细细碎碎的雪花洋洋洒洒。
一声冷冷的嗤笑响了起来。
“清寒神尊！”玉长老心中生出了一些希望。
清寒说：“你们说京城吗？混沌不是不在吗？”
他分了一缕神魂前去查看过了，并没有混沌出现，有的只有一些半魔还有修仙者，让他去掺和？呵。
“这……”玉长老迟疑了一下，“混沌神出鬼没，不知道何时又会出现了。”
清寒又笑了一声：“既然没出现，我管他做什么？”
“……”
出现了也不见你来管啊！
几个人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直难以置信的感觉来，天界一向和魔界对立，由神尊去对付魔族，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神尊……除魔卫道，乃是天下大义啊。”玉长老忍不住说道。
“本尊为什么要出手？”清寒冷冷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本尊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找到吴月并且带回而已，至于其他的，又关本尊何事？”
几个人兜头被淋了一身冰水，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清寒似笑非笑道：“至于伏魔令，你们不是知道那是神器吗？本来也非你们玄天宫之物，丢了也就丢了，当它从来不尊在就好了。”顿了顿，他说：“行了，话就到这里。别再来烦我了。”
玉长老没有办法，只能行礼告退了。
清寒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略一勾起，冷哧道：“真是好笑了，明明就是人家自己的东西，占用了那么久，还不让拿回去了。”
他眼中的神采渐渐被阴霾爬满，他突地弯下了腰，撑着胀痛不已的脑袋，低声笑了出来。笑声里说不出的凄凉，逐渐转为压抑的愤怒和暴躁。“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早知今日，我何必去找吴月？为什么会这样……”
“哦？”
虚空中传来了一个清冽疏离的声音，这声音里透着无限威压，在发声的时候居高临下朝清寒压了下去。清寒的背脊颤抖起来，仿若无法支撑一样。
“我的命令，你不打算听了吗？”
这个声音并不冰冷，却让清寒心里不断发冷。
“我不敢。”清寒只觉得一股愤怒堵在喉头眼上，几番压抑才问道：“吴月为何会死在这里？这并不符合规矩，就算犯了错，也应该带回天界再处罚。”
“我就是规矩。”那个声音淡淡回答。
清寒沉默半响，难以接受地问道：“他犯的错，还不如紫霄大，为何他却要死？陛下！”
能让一个神尊尊称陛下的，只有一人。不错，说话的这个声音，正是天界的至高神，寂川。
“没有生，何来死？”
清寒不明白这句话，威压消失了，他后面的问题也没有再得到任何回答了。他撑着手臂，不停地颤着，似乎压抑到了极点。
……
这是一个永夜的城。
夜色笼罩之下的宫城，没有白昼，也没有风，没有花草树木，更没有水流，静寂得让人毛骨悚然，却在此时成为了叶倾最安心的存在了——沧溟城。
沧溟城里许多地方都不点灯，给人一种暗沉逼仄的感觉，实际上却宽敞到空旷。叶倾走的这条街道恰好没有灯火，深沉孤寂之感围绕四周，深深包裹，让她有一种走到哪儿都独自一人的感觉。
当然，城内确实只有叶倾一个“人”。
进入城里过后，众半魔就四散而去，叶倾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漫步，突然有了四处看看的心思。
尽管才从生死边缘归来，她半点不累，只想要走一走，静一静，再看看这座城。
这座她曾经害怕、现在却不得不依赖的城，一座只有夜晚的城。只是不知道，当初那些反对她的人会如何，会不会再一次逼迫她入魔？
不过当时那些人只是害怕她是个奸细，如今她被玄天宫被通缉，闹得也是轰轰烈烈，他们的怀疑也应该打消了吧？
叶倾慢慢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路更黑了，一点光都没有，她的灵识里察觉到了一些半魔的存在，他们正在观察她，悄无声息的。叶倾心里有一些发毛的感觉，心生退意了。
这一步，她直接撞到了一堵墙，她吓了一大跳，倒吸了一口气，就听他嘲笑地说道：“惊弓之鸟。”
“你这样很可怕的啊，城主大人！这里这么黑，你也一身黑，真的很可怕。”叶倾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呃，没什么。”
这里黑漆漆的，叶倾不怎么能看清楚他的脸，叶倾觉得怪怪的。就在这时，谢恒迈步往前走，见她还愣着，催促了一声：“跟上来。”
叶倾快步跟上去，却因为一片漆黑，砰的撞在了他的坚硬的后背上。她哎呦一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本来就够黑了，你还要突然停下来。我又看不见。”
“你撞了我，我不怪你。”
“……你不疼，我疼啊。”她抱怨了一句。
“所以玄天宫那些人说你废柴，没错的。”
“喂你——”
谢恒抓住她的手，她被拉着往前走。一片夜色中，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灼热的手掌交握，心中也一片暖。
“我刚刚总觉得有人看着我，原来是你吗？你跟着我多久了？”叶倾四处张望了一下，但很可惜，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不，他们是这里的居民。”
“为什么不点灯呢？”
“因为他们更向往阳光。”
叶倾疑惑道：“那不是更应该点灯吗？”
“因为黑暗，才更渴望。因为渴望，才更拼命。总有一天，沧溟城的半魔们能光明正大生活在阳光下。”
“一定会的。”
在江府里，绝境中，谢恒带着人来救她，她当时感动的是稀里哗啦的，回到沧溟城之后就冷静了下来。谢恒究竟是因为魂契来相救的呢，还是自己想来的呢？
叶倾不太敢开口问，说话也一直小心翼翼的，尽量粉饰着太平。很显然，谢恒也是如此。不知道是想尽揭过这里不提，还是已经不在意了。
叶倾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如果只是********，而不是真正的相信她，那么她情愿早一些打破这个梦境，好过以后从高空跌落，那种滋味太苦涩了，心里也会痛。
她小心翼翼道：“谢恒，魂契的事情，你不介意了吗？”
谢恒的脚步微滞，握着她的手也更紧了一些，随口说道：“有没有觉得很安心？连我这个城主都在你的控制之下，沧溟城你进入自由，也没有人敢为难你了。”
叶倾连忙说：“我是说真的，如果能够解除，或者你能找到方法，我愿意替你解除的。你相信我吗？”
谢恒回想起之前，在救柏陵的时候，听到她在关切他的声音。还有在她在江府遇险时，虽然没有任何呼救，但他还是知道她面临了生命危险，心中的那种割舍一切的冲动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没顶。他试图强力压制，挣脱那种束缚，却浑身血脉狂涌仿佛要炸裂。
“我不希望你死，所以去救你。”谢恒的声音冷了一些，手也松开了，“至于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叶倾急忙抓住他的手，很用力。“好，我都不提了。等你找到方法解除的那一天，你会知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真心的吗？”谢恒玩味地笑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