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高中的庆祝还在继续。金小渝很快找到了其他的“受害者”——叶晨和谭锐分别享受到了他热情洋溢的拥抱。幸好程观月比较机灵，早就躲到了金小渝找不到的地方。
姚若虎和唐傲看着活蹦乱跳的金小渝，继续发挥自己要死不活的本色，冷眼旁观，一点也没有要加入进去的意思。
“真是白痴。”姚若虎精炼地评价。
“有什么好激动的。”唐傲也淡淡地说，“跟着有主角光环附体的我，赢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两人又沉默了一下。然后姚若虎说：“既然是理所当然的，那为什么你还要笑呢？我从没见过你这个面瘫笑得这么开心。我说你这个一年级，是不是有点太心口不一了？”
唐傲确实在笑。万年面瘫的脸上难得有这样的表情。他这一笑，整个眼角都眯在了一起，像是一幅黑白照片忽然上了色，整个人都显得生气勃勃了。
可见，他实在是非常高兴，内心激荡，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怎么也绷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学长，你不是一向惜字如金吗？好像也从来没有这么废话连篇过呢。”
“……”姚若虎一愣，“一年级，要尊重学长。”
“是，心口不一的学长！”
观众们看着场内的队员，心情复杂。他们是来给新城十三中加油的，他们讨厌凤阳高中这支嚣张的球队，想看他们跌倒、失败、出丑。可是，他们确实打出了精彩的比赛。尤其是最后两次进攻，那个叫程观月的13号球员展示出了极强的实力，令人赞叹。
他们一时间有些安静，或许在思考要不要给胜利者以掌声。但这个时候，那个该死的、不知悔改的、嚣张的队长，31号马良，竟然再一次对观众们做出了“噤声”的姿势。
这一下观众们可不干了，铺天盖地的嘘声从天而降。如果嘘声能够化为利箭的话，恐怕马良此刻早已经被万箭穿心而死了。
唯有凤阳高中拉拉队这边，欢呼雀跃，凤凰海报飘扬着，金边描摹的火焰像是仿佛由内而外燃烧了起来。凤凰的翅膀张扬着极尽华丽的光芒，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画中飞出来。
“马……马良学长……”谭锐吓得全身发抖，“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一定要去挑起全场观众的怒火吗？”
“当然。你没发现吗，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准备给我们鼓掌了。”
“这……这不是好事吗？”谭锐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学长的思路了。
“当然不是好事了。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墙头草了。”马良傲然一笑，“他们想要臣服，我还不愿意呢。”
几家欢喜几家愁。凤阳高中篮球队一片喜庆，十三中这边就沉寂了许多。
白一帆依然站在场内，低着头，一动不动，也看不到表情。
欢呼声，吵闹声，嘘声……这一切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直到……
“队长……”
白一帆抬头，看到队友们围在身边，默默地看着他。
余飞俊最夸张。他的眼里已经噙着泪水。他抿着嘴巴，没有说话。仿佛是担心，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他踌躇满志地出征，却落得失败而归的结局。什么全国大赛，分区冠军，最佳新人，短短几秒内便从手中飞走，变成虚无缥缈的云烟，再也无法掌控。
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无所依凭，却觉得眼角有苦涩的液体。他只能拼命抿嘴咬牙，才努力不让它流下来。
白一帆却忽然笑了。他将胳膊搭在余飞俊的肩上，用尽可能淡然的语气说道：“怎么了？这点挫折都受不了？”
“我……”
白一帆放开余飞俊，环顾四周：“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实力不济，就坦然接受这个结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一次再赢回来就好了。”
“学长……我……”余飞俊终于忍不住，声音哽咽，眼泪流下，“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我们就差几秒就能晋级了……”
“冠军只有一个，通往皇冠的道路哪有那么平坦？”白一帆安慰着队友，自己竟然也逐渐坦然了，“这一次我们不幸成为了别人的背景。可是下一次，我们可以成为主角的。”
裁判在催促球员们到中场集合互相敬礼了。白一帆当先走了过去。
“走吧，别表现出那种输不起的模样，让人看了笑话。”
赛后的更衣室又是一番吵闹。
马良激情洋溢地发表演说。地区预选赛的四强，这不仅仅是马良头一次走到这么远的地方，也是凤阳高中的历史最佳战绩了。
不过瞧着马良那唾沫星子四溅的样子，金小渝怀疑，马良已经把这个战绩当成自己人生巅峰了。恐怕在以后的日子，就算是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也不会这么激动了吧。
唐傲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忍耐又到极限，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正要开口泼冷水，没想到一块巨大的胶布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嘿嘿。”马良一脸奸笑，“我早就准备好了。”
唐傲：“……”
等大家都洗了澡，换好衣服，又到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日常节目。这期间姚若虎接到一个电话后，表示自己心情非常不错，很乐意请大家出去吃一顿更好的。
更衣室爆发出一阵欢呼。谭锐屁颠屁颠到外面去通知等在门口的乔语和柳源源。然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程观月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金小渝给程观月打电话，告诉他土豪今中午请客。然而程观月只是淡淡地说，他有别的事，吃饭就不去了。
“啧啧啧，真爱啊，给土豪省钱。”乔语不咸不淡地损了一下自己的“男闺蜜”。
众人高高兴兴地跟着土豪去吃大餐。而这个时候，程观月手里提着一瓶可乐，坐在体育馆外面的台阶上。已是秋天，正午的太阳也没那么刺眼了。程观月闭上眼睛，刚洗过热水澡的身体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
他的身边，白一帆穿着一身黑衣，手里同样拿着已经喝了一半的可乐，坐在台阶上。
师兄弟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见面后又现在球场上一番生死拼杀累得筋疲力尽，此时此刻，好像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白一帆一仰头，将还剩下小半瓶的可乐全部灌进嘴里，把瓶子往身边一放，说道：“恭喜你了，小程。”
“师兄……谢谢你。”
“谢我？”白一帆不由一笑——不比赛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就没有那么僵硬了，“你凭借自己的实力打败了我，应该谢的是你自己，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师兄你一直在刺激我向上。虽然你说的话有些难听，可是我能听出来其中的味道。你希望我从那些嘲讽中激发出自己的血性，你希望我懂得什么叫做坚持什么叫做勇敢，你希望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战胜心魔……”程观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谢你，师兄，你一直没放弃我。”
“别高看自己了。我才不会对一株朽木那么费心。如果你这场比赛真的退缩了，或者下场后再也不敢回来了，我也会觉得无所谓。因为那证明你就是个懦夫，确实不适合这项运动。那么我承认之前的心血全部白费，你也趁早离开球场不要在我面前晃得我心烦。”
“谢谢……”程观月说道，“我真的……学到了很多。”
白一帆点了点头。
这样的程观月，才符合他心目中为他勾勒的形象。
在他心目中，这个少年应该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型的人物。比如他会在训练赛中被自己打得一败涂地，然后就会默不作声加强训练强度，不断提升自己的技术。
叶明的训练营里训练强度很大，许多少年都会想方设法偷懒。可是程观月从来不会，老师们布置下来的任务他一定会一丝不苟得完成。再苦也不喊苦，再累也不喊累。
这个世界上，当真怕的就是“认真”两个字。所以程观月的进步神速，远超过其他小球员。他的球技就像是他正处于青春期的身子，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可以吸收的能量，然后疯狂地生长。
叶明让白一帆多带带程观月，白一帆也确实尽心尽力。他打心眼里欣赏这个“外柔内刚”的小师弟。他对程观月的要求很严格，当然也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其所有地传授。那个时候他是一个多么称职的老师，心里只是感叹一个月的训练营时间实在太短，他没法让程观月进步再快一点，再多一点。
而看着程观月一点点成长，他的心里是很自豪的。即使是在赛场上，他面对程观月总是毫不容情，但私下里，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将自己对比赛的心得体会通过各种方式教给程观月。
那已经不仅仅是师弟了，而像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儿。他就像是一个雕塑家，一点一点将一块顽石雕塑成型，
他并不知道程观月内心的软弱，也不知道程观月那些努力最大的原因是想要完成与程诺“暑假里必须进步”、“一起成为球队核心”、“一起带领球队夺冠”等诺言。他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勾勒了程观月的形象，自然也对程观月的忽然失踪甚至放弃篮球感到无比愤怒——
原来这个人这么懦弱，不过就是失掉冠军，一点挫折竟然让他做出远离球场的举动。实在是太辜负他所倾注的心血了！
尽管后来他隐约觉得，程观月的离开另有隐情，但心中的不平与闷闷始终无法彻底释怀。直到，直到程观月再度回到球场上来，甚至击败了自己。
他为失败而沮丧，却为程观月的成长由衷高兴。
他坐直了身子，直视着程观月：“小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要放弃篮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