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收回眼神,视线始终都在他的身上。随着他慢慢走近,她眼睛的焦距也渐渐变小。
当他的手覆上她被泪水沾湿的脸庞,顾小楠立刻清醒了,赶忙推开他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让别人看见的话,就说不清了。你赶紧走吧!”她着急地说。
他微微一笑,没说话,却是将她那只自由的手放在手心,轻轻地捏着,眼睛却一直望着她。
她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舍不得。
“玉英打电话告诉我说你住院了,她刚刚出去了,这里没有别的人,你别害怕。”他沉声道。
他的神情黯然,顾小楠从未见他如此,只觉得心尖一阵阵被针扎的疼痛。
一定是因为那些人的诬陷吧!想想她都气成那个样子了,何况他?
想到这里,她怎么忍心将自己内心的压抑和委屈说出来?
“我没想到自己也会晕,晕的真不是时候。”她努力对他笑了下,说。
“是血糖太低了,好好休息就没事了。”他温柔地说。
她点头。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弱?是不是平时吃饭不好?”他问。
“没,挺好的。”她说,突然想起过去的事,忍不住笑了。
“你在笑什么?”他问,他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她还会笑。
当然,他根本没有怪怨她的意思,只是好奇。
“我想起大学军训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我们当时是大一暑假军训的,那个时候天气特别热,还要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练队列,真的很难受。看着有的女生头晕被扶到阴凉底下喝水休息,我就特别羡慕她们,我想,怎么我就不晕呢?要是我也晕倒的话,就可以去歇着了——”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似乎有些无奈,可是听她说到后面的时候,控制不了地笑了起来。
她眨着眼睛望着他。
他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内,她也知道自己说这种话很奇怪。可是,看他笑了,她的心里猛然间轻松了。
“亏你想得出来,世上竟然有人羡慕这个,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他笑着说。
她淡淡笑了,无言。
“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沉默片刻,他问。
她摇头,反问道:“你呢?”
“我没事。”他说。
说是没事,可脸上的表情,哪里像是没事的人?
顾小楠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清者自清,我们不用害怕。”
他先是愣了下,随即微笑着点头。
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
他却没有松开手,用另一只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爸,什么事?”他问。
“你现在到哪里了?”父亲问。
姜毓仁看了顾小楠一眼,说:“我这边突然出了点事,晚一点再赶回家。”
“你尽快。”父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等他把手机收回去,顾小楠才问:“你是不是家里有急事?赶紧回去吧!”
他点头,一只手再度覆上她的脸,说:“顾小楠,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被别人那么看待,让你被审查,都是我——”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微笑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这个人神经大条,不管什么事情,过了就会忘记。而且,也没人说我什么,起码暂时没有。就算有人说,我也不会在意的。倒是你,”她的微笑渐渐消失,一脸担忧地问:“有人这么陷害你,你会不会,会不会很难办?”
他微微点头,说:“人生在世总是难免这种事情的,而且——”怕她担心,他便笑了下,说:“不会有事的,我今天回去和我爸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可能明晚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顾小楠强忍着要哭的冲动,微笑着点头。
“那我走了,等会儿玉英会过来,有什么事就跟她说,她很好的。”他说道。
“我知道,你路上小心。”她说。
他很想亲亲她,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就走了。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泪水从顾小楠紧闭的双目中流了出来。
事实上,顾小楠晕倒后,纪委那几个人打了112,急救车还没来,穆玉英的电话到了。得知顾小楠出事,穆玉英以最快速度杀到调查组驻地,赶走了市医院的医生,将顾小楠送上了军队医院的救护车,安排在高级病房里。
提心吊胆的穆玉英,生怕顾小楠突然晕倒是因为怀孕的缘故,那样的话,就给调查的人留下口实了。而在军队医院里,她可以借着严辉的力量让医生们保密。所以,她这才将顾小楠拉到了军医院。医生检查后说顾小楠是因为贫血造成的低血糖,再加上精神紧张,才导致出现昏迷的现象。穆玉英和严辉放心下来,赶紧给姜毓仁打了电话,而姜毓仁当时已经在去往省城的路上,接到电话就立刻折了回来。
今天,他是要回家和父亲商量这件事的,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连姐夫也过来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客厅和家人商量。
他将调查组给自己看的那些“证据”告诉了家人,姜启华大怒。
“爸,您别太生气,当心您的身体。”女婿林同军劝道。
姜启华闭着眼摇摇头,然后望着儿子,问:“你和那个女的,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姜毓仁肯定地答道。
姜启华盯着儿子,沉默片刻,问:“那你自己怎么想的,怎么解决这件事?”
“我准备找那个人摊牌。”姜毓仁道。
“谁?”姐夫问。
“那个主谋。不过,得要等一段时间才行,目前我没有足够让他忌惮的证据。”姜毓仁说。
姜启华想了想,问:“如果让你和聂瑾分手,你做得到吗?”
姜毓仁和姐夫都愣住了。
姜启华盯着两个孩子,说:“常继山现在想把你抛下,如果他真的要继续这么做的话,你和聂瑾的婚事,也没必要存在了。”
姜毓仁不语,父亲突然这么说,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林同军看了小舅子一眼,问岳丈:“爸,这样一来不是要得罪常书记吗?”
姜毓仁望着父亲。
“如果放弃聂瑾,就等于和常继山彻底划清界限,这样一来,毓仁将来的路,肯定不会平坦。只是,像常继山这样,出了这么一点事就袖手旁观,即使和他结盟了,又有什么意义?这次即便咱们想办法让毓仁度过难关,将来再有其他的事情怎么办?”姜启华道。
“唉,没想到常书记为了不让自己沾上麻烦,竟然这么不念旧情。”林同军叹道。
“现在还有几个人念旧情?来来去去,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姜毓仁说道。
林同军问:“毓仁,你的决定呢?”
姜毓仁坐在父亲右手面的沙发上,双肘放在膝盖上,十指交叉。
“既然爸爸是这个意思,我,没意见。”姜毓仁道。
林同军不禁讶然地盯着姜毓仁,他没想到姜毓仁这么快就决定和聂瑾分手,好歹他们交往也两三年了。想到此,林同军暗暗对姜毓仁的隐忍感到佩服。
姜启华看了儿子一眼,说:“你也别这么快就做决定,先看常继山怎么做,我们给他三天时间。”
姜毓仁没说话。
“我累了,要休息了。小军,你是要住在家里还是回去?”姜启华道。
林同军便赶忙跟岳父告辞,说:“我明天还有个事,要早起,就先回去睡了。”
姜毓仁送姐夫到门外,林同军见四下无人,拉住姜毓仁的胳膊,低声问:“你和那个女老师,真的没什么?”
他笑了下,问:“是爸爸让你问的,还是我姐?”
“我是自己想问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和你一起去凯盛那个房间的女人,是那个吧?”林同军脸上笑意深深。
“我姐跟你说的?”姜毓仁问。
姐夫点头,道:“幸好爸爸还不知道,否则——我只是想跟你说,柳城不是你的地盘,以后要想做什么,还是到凯盛去,好歹也是自家的。不管你干什么,也没人往外说。而且,千万别让爸爸知道,他现在对那个女人很有意见,你也别当着爸爸的面说你们的事。要是那个女的有什么事,你后悔也来不及。既然你们有过一段,也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算了吧!眼下,你还得靠常书记,他是你最大的靠山。所以,”姐夫望着姜毓仁,“我建议你慎重考虑和聂瑾的事,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做出错误的决定。你们见面解释一下,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你都和那个女的做出那种事了,跟聂瑾低个头认个错有什么难的?还不是你欠人家的吗?哄哄聂瑾,让她去劝她爸。你也知道,常书记对聂瑾有多宠,聂瑾说句话,抵别人说一百句。”
姜毓仁不言。
姐夫拍拍他的肩,道:“话呢,我就说到这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男人,有业才有家,聂瑾就是你的业。”
说完,林同军走出院子,门外停着他的车。等他上了车,司机便将车子开走了。
凯盛酒店,就是姜毓仁上次和顾小楠去的那里,是他姐姐姜心雅名下的一家企业。
想起上酒店的那次,真是窘死了,他觉得自己平生从未那么窘过,她好像也很紧张——
他拿起手机给她打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时间她是不是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