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不再说话,低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见身后的人说:“在我眼中,所有人的命都是一样的,不分贵贱。无论是你还是安盈,我都会护着。记住这一点,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再想。”
纳兰浅笑,素白婉约的脸,月晕一样漾开,他“嗯”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纳兰静雪离开后,萧逸并没有睡,门依旧是开着的,灯光昏黄而缱绻,透过半敞的门缝。安盈折返回来的时候,看着那一抹晕黄,心中还是不由得一动。
他是在等她。
他知道她肯定会回来问为什么。
果然,在安盈走进屋里后,看见的萧逸,还是方才的模样:静静地坐在桌子边,穿着一件极普通的灰色长衫,长靴上有些泥泞,但整个人看上去干净雅致,不显丝毫狼狈。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她,“百里呢?”
“在迦南宫的某处吧。”安盈歪着头道:“我建议他趁着今晚最后在迦南宫的时候去查查其他线索……我一个人来的。”
“嗯。”萧逸颌首,随即用手布了布前面纳兰静雪坐过的位置,“先坐下来吧。”
安盈依言坐了过去。
萧逸并不急着问她为何要来,好像只要她坐在他面前,就已经足够他欣喜了。
等安盈落定后,他站了起来,拿起一壶早就泡好的花茶,倾过身,仔细地将她前面的茶杯倾满。
做这些时,他的动作很细致,神情更是恬淡得好像是再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安盈的嘴唇动了动,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你不允许?”
萧逸稳稳地放下茶壶,站在原地,望着她道:“喝完这壶茶,你就和百里离开这里吧。纳兰现在还能将你们送出去,等过了明天,一切都说不准了。”
“……虽然不知道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安盈垂眸,手握住茶杯:水的温度不烫不凉,堪堪好。
萧逸没有做声。
“他没有时间了。已经拖了那么久,三月之期早过了,他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药物的缘故,那药物可以缓解他的疼痛,却不能根治,便和掩耳盗铃一般。”安盈抿着嘴道:“即便百里没有表现出来,我还是——知道的。所以,纳兰静雪和迦南宫,是我最后的希望。”
“明白。”萧逸并不吃惊,颌首轻应着。
“我们甚至已经没有时间去查清楚杀死水凝恋的幕后黑手,所以——请让纳兰静雪帮我们一次。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做到。”
萧逸深深地看着她,许久,才轻声叹道,“抱歉。”
他径直拒绝了她。
安盈没想到他的态度会那么坚决,她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旋即,用冷淡得近乎伤人的声音,说,“你喜欢我吧。”
“嗯。”萧逸坦然。
“如果用我来换呢?”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有点豁出去地说。
萧逸回望着她。
安盈却移开了视线,漫漫地看着不远处,声音低下去,但并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一直对我很好,也从来没有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可是——我有我必须要守住的东西,必须这样利用你,我很抱歉。”
“能被你利用是荣幸,只是——”萧逸的眼眸始终低低地垂着,所有的清晰都掩在那长长密密的睫毛后,丝毫不见端倪,“只是,倘若我不愿的事情,即便是你,也……”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安盈已经站了起来。
她走在他的面前,然后蹲下来,仰面望着他:净白的脸上现出一种极致哀婉的神色,祈求与决绝。
萧逸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吗?”她重复着问。
她是那么清楚: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到,可以不顾原则,也无法拒绝。
萧逸转过头,目中的神色,不是不受伤。
安盈也抿着嘴,倔强得近乎绝情。
两人之间,就好像拉着一根绷紧的弦,一人牵着一端,只要任何一方松了口气,都会被震得分崩离析。
“安盈。”等了好一会,萧逸终于无可奈何地叫了她一声。
安盈抬头看他。
下一刻,她的胳膊一紧,人已经被萧逸扯到了膝盖上,安盈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已经被啪啦啪啦地打了好几下。
她恼了,挣扎着要起来,萧逸却牢牢地压住她,手肘压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的力道奇大,只打了几下,安盈的屁股立刻火辣辣地痛。
竟然一点都不留情。
安盈刚开始还想挣扎,折腾了几下,察觉到自己的挣扎是徒劳无功的,索性咬着唇,动也不动地趴在萧逸的腿上,好在,萧逸到底没舍得打得太彻底,五六下之后便住了手,手肘却还压在她的背上,牢牢地、不客气地禁锢着她,不让她起身。
就这样老老实实地给他趴着。
安盈也不喊痛,即便额头都冒出冷汗了,她也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言不语。
“我是想宠着你,把你从前没有的东西一并补给你,却不想这么纵容你,更不想惯着你拿自己做交换的行为!”萧逸的话丝毫不留情,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去做这种交易!如果这样做,你失去的会比你想象的更多!”
安盈沉默着,只是不做声。
“……我也没想到,你竟肯为百里无伤做到这种地步。”他喟叹着,终于松开,想将安盈扶起来,可是手移到她的肩膀上时,又轻轻地抽了回来,“你回去吧,我答应你。”
没有他的扶持,安盈从他的膝盖上滑到地上,痛得厉害,她一时没能站起来,索性双手抱膝,在他脚边蹲了一会。
“谢谢。”头低着,她口齿清晰地谢他。
萧逸顺着声音看过去:安盈前面的头发有点乱,刘海挡住了低垂的面孔,抱着膝盖蹲坐的样子,就像一只做错事的小小狗,可是,却是一只很不乖的小狗呢,即便总错事,即便挨了罚,但也没有一点懊悔或者负疚的样子,很酷很酷,对别人酷,对自己也一样酷。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那些挡住他目光的散发为她捋到了耳后,然后,迎着安盈动人却不楚楚的目光,低声道:“即便我答应了,你又想好了怎么向他解释吗?他刚才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