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盈愣了愣,也不免笑了起来,“但闲散王爷,也未必会懒啊,你以为撒鹰斗狗不要体力的吗?就算寻花问柳,也是需要耗费精力的,那只能说明啊,你胸无大志。”她一本正经地教训他。
萧逸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那歪在安盈肩膀上的头略微变重了一些,显然,他刚才只是端着身子,并没有将重心放过来,现在略微松了松,尽数压在她身上。
“是真的很懒啊,小时候,其实练武也好,读书也好,都是被逼的,如果没有人监督我,我可能一样都不会做,可以在御花园里闲坐着看云,似乎也能看一下午。”萧逸今天好像特别愿意回忆往事,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自己都有点忍俊不已,“那个时候,其实下了学堂后,回到母后的宫里,我还得被逼着念书,为了把那些书快点念完,我就专心专意地去背,尽可能一次背全,不过,后来我发现,我背书背得越快,要念的书就越来越多,好像和我预想的刚刚相反,那个时候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应该装成一本书都念不下去,天天逃课斗蟋蟀,这样,他们以为你是一个庸才,自然就不会逼着你学这学那了。”安盈想了想道。
萧逸很是认同,“是啊,所以到了后来,我就故意装成自己什么都不会,这样果然省了很多事情,那些朝臣从来不拿折子来烦我。”
敢情,萧逸那些年的韬光养晦,并不是为了逼萧遥现出原形,仅仅是因为——他懒而已。
懒得处理那些事情,索性不暴露自己的才能,就这样在旁边冷静而洞悉地看着一切。
这个理由简直让安盈啼笑皆非,然而笑过以后,她突然觉得身边这个男子与自己离得很近。
这还是萧逸第一次与她提他小时候的事情,还是那么有趣的童年。在安盈原本的意识里,萧逸的童年应该是老成的,紧张的,他一定比同龄人更加懂事,甚至于,安盈根本想象不出萧逸少不经事的时候该是什么模样。
可是言语中,那个形象突然从画面里跳脱了出来,却只是一个整天想着偷懒,却总是被推着往前走的少年,闲暇没事,就躲在御花园里看云起云落,没有指点江山,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只是懒懒的,恹恹的,在所有人的面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庸才。
这样的萧逸,简直颠覆了以往的任何形象。
“那你告诉我,如果不管那些责任,也没有人逼着你学习,逼着你当这个太子,你现在最想干什么?”安盈见他靠着自己,一时半刻不打算走开的样子,索性将鸡丢在案台上,手则擦了擦围裙,扭过头,望着他问。
萧逸本是靠着安盈的,她将头扭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离自己如此近。
低下眼,几乎连睫毛都纤毫可数。
“现在……”萧逸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安盈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后文。
她正要继续追问,却听到略沉的呼吸声,在她的耳侧响起。
他竟然睡着了。
安盈怔了怔,随即有种哭笑不得的了然:原来,现在萧逸最想做的事情,竟是睡觉!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
腹诽归腹诽,却唯恐吵醒他,安盈也不敢妄动,她的手扶着灶台,目光静静地投向窗外。
雪后的天空,蓝得沁人。
这大概,是正月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萧逸其实没有睡多久,只是小寐了一会,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厨房的小桌上,安盈则在不远处将已经煮得差不多的鸡汤用勺子舀了一点,放在唇边尝了口,热气氤氲,袅袅娜娜,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脸,静美而隽永。
萧逸微笑: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大概,也不过是如此吧。
鸡汤是美味的,萧逸将它喝了个底朝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前方突然又传来消息,说:北疆那边有所动作。
萧逸的行踪,似乎被人故意放给了北疆那边,北疆现在的王室被就昏聩无用,一听说留国的太子现在被困在离自己不远处,马上就想将他掳来当人质。
如此,也可以永久地解决留国对自己的威胁,一劳永逸。
萧遥试图阻止,可是北疆那边太过刚愎之用,很快便召集了国内北边的全部兵力,浩浩汤汤地逼了来。
叶子桓也发现了这个异动:萧逸在这里的消息,应该是极隐蔽的,北疆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呢?
然而,在老皇帝那边的回信传来时,叶子桓突然明白了因由。
老皇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极其明显:身为太子,如果这场危机都不能自己化解,又有什么营救的必要。
那样冷漠自持的语调,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嘲弄。
——北疆的人之所以知道萧逸的消息,也是这位老皇帝的原因吧。
既然萧逸被困了,他索性以萧逸为诱饵,将北疆的大半兵力引出来,而后,再派其他人,趁机绕到北疆后方,一举端掉这个隐患!
用自己亲生儿子做诱饵!
而他分明知道,纵然萧逸有经天纬地之能,此时,在萧逸身侧的,不过是二十余名影卫,百来名带刀随从,这样的兵力,就算有神鬼之能,也无法与这三面虎视眈眈的虎狼之军起正面冲撞。
而在叶子桓意识到萧逸已成诱饵的情况时,萧逸本人,也未尝不知。
谢无双将情况慎重地分析给萧逸后,不由得怨了一声,“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要派人增援吧。”
“……如果派人增援,诱饵就不会那么香了,北疆那些人,又怎么会上当。”萧逸垂眸,淡淡地说了一句。
谢无双虽然心里隐隐有猜想,但并不敢说出来,甚至,潜意识里告诫自己去回避这件事,而连谢无双都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萧逸就这样信信然地说出来,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好像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谢无双站起来,有点失态道:“我去找陛下——”
“无双。”萧逸轻轻地叫住他,脸上竟也是含笑的,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你是陛下的人,难道还不知道陛下想要什么吗?”
他的那个父亲,所要的,并不是一个智勇无双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