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终究见到了百里无伤，依旧是纤尘不染的白裘，容貌拢着皎净如月的面容，眼睛有其明亮，仿佛能看得见清透的灵魂。
“见到你真不容易。”纳兰喟叹，又觉得好笑。
百里转头望向他。
还是从前的一头白发，只是束在了脑后，看上去，没有了初见的触目惊心，麻衣，赤足，脚踝有金铃，这个本应该供在高高庙堂之上的男子，现在，又是为了谁而奔走呢？
“我很忙。”百里无伤淡淡解释，“这样一个腐败的国家，想让它重新站起来，也很难。”
他这人很少服软，也从不在口中认输，不过，这句话却是实情。
北疆确实已经糜烂太久了，百里无伤接过来的，就是一个烂摊子。
“她怎么样？”过了一会，百里无伤又问，他的目光静静地投向殿门之外。冬日未到。雪还未落，宫里只是一片萧条，偶有黄叶翩跹，秋风寂寂，拎着裙摆的宫女轻盈地走过。
“你为什么会回来？”纳兰静雪没有马上回答百里的话，而是单刀直入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百里无伤沉默了许久，然后，勾唇一笑。
“既然我的往事都不过是一场骗局，为什么我不回来完成这场笑话？”
纳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百里无伤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一副面具，可是，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眸光蕴着自嘲。
“你知道我的过往，知道我是北城凕，我是叛贼的余孽，我很小的时候，就亲手将他们全部杀了。这些事情，你都已经调查过了，是不是？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纳兰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话，说不上是反问，还是质疑。
“我不是北城凕，真的北城凕，根本没有出生，他死在了自己的娘胎里。”百里无伤微微一笑，想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只是一个被放在这个剧情里的戏子，明白么？按照这个已经编好的剧本，一直走成了百里无伤，然后，有一天，一个北疆的大臣来找我，给了我一个遗诏，告诉我，我才是北疆最正统的接班人，而我原来的父母，根本与我半点干系都没有。看，这是不是从天而降的好事？”
纳兰静雪心中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叶子桓一样，百里无伤，也是那个已经过世的北疆王的暗棋，不过，他比萧天傲更狠，竟然将他送到叛贼的身边，从小就生活在逃亡之中。
“你可以选择拒绝。”纳兰淡淡说。
倘若不想让自己成为棋子，那就不要入这个局，这样不就好了吗？
厄，貌似才七千字，囧，码字好艰难啊好艰难……剩下三千明儿上午交可以不，星星眼ing
“你可以选择拒绝。”纳兰说。
百里无伤淡然一笑：“拒绝和逃避有什么区别？我既已经被人摆布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被别人摆布下去？”
纳兰听完，突然感慨，“你们……真的很像。”
同样的话，他从安盈口中也听说过，无论他们是因为何种原因，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现在，他们想要的东西，却是一样。
自由，绝对的自由，最高的权力化身而成的最彻底的自由，从此，不再被任何人左右，不再被任何得已或者不得已的事情牵绊。
“可你仍然需要盟友，一些值得你信任的盟友。”纳兰依旧孜孜不倦地游说着他。
“譬如你？”百里无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譬如我。”纳兰淡然地回望过去。
又行了一天，叶子桓终于是萧天傲会和了，萧天傲知道安盈随行，但他没怎么往心里去，倒是晚上驻扎后，安盈因为是新媳妇，按照规定，总是要与他见一面的。
她是由叶子桓陪同一起来的，现场的气氛，颇有点尴尬，叶子桓的态度很僵硬，安盈则是清淡自如，看不出深浅，而唯一自然的人，便是萧天傲，他虽然不喜安盈，但也相信，她一个弱女子，只要不使花招，应该掀不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怎么安姑娘看上去比以前瘦了，气色也不太好。”例行的问安后，萧天傲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叶子桓于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盈儿有喜了。”顿了顿，他说，“三个多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观察着萧天傲的表情，可是，萧天傲根本没有丝毫动静，只是在听到三个多月的时候，有点吃惊，毕竟，他们新婚才不过月余。
那便是成亲以前便怀上的。
他之前明明嘱咐过叶子桓，绝对不能让她怀孕，如果有了子嗣，这件事，就会变得复杂了。
“你心中是不是对朕还有怨气。”他没什么情绪地责备自己的儿子，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叶子桓抿嘴，优美的唇，抿得那么紧，又忽地，变成了一轮满不在乎的笑。
“不敢，臣对陛下，理当尽忠尽孝。”
所以，他会保护安盈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他的弟弟。以自己的长子的名义，抚养他。这样的行为，难道不忠，亦或者不孝？
萧天傲还是不悦，可是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他没敢明说。
请安回去后，安盈正要回自己的营帐，却又叶子桓拉住了胳膊，“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安盈诧异地望着他。
且不说叶子桓有心结，即便没有心结，她现在的情形，也是不允许同房的，更何况，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没有碰她，今天晚上，他也应该不会碰她。
“安全起见。”大概是看出了安盈目中的迟疑，叶子桓淡淡解释道。
萧天傲应该不会让这个孩子出世的，它的出生，无疑会成为萧家的一桩丑闻，叶子桓只能将安盈放在身边，才可以保护他们母子。
“你是担心……他……”安盈欲言又止，迟疑且害怕，她低下头，过了好一会，才极其忧伤道：“其实，如果真的能那样，也好。”
“说什么傻话，我说过，无论那个孩子是谁的，我都会将他当成亲生的一样教养，其他的，你都不要多想。”叶子桓打断她的话，吩咐左右，将安盈的东西搬到自己的主帐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