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蓝田终于打住啰嗦,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他又很不自然地补了一句:“我可没担心,不过,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尘哥哥肯定不会放过我——谁让你是他的徒弟呢。”
安盈见他欲盖弥彰的样子,不禁好笑,唇微微一抿,说:“谢谢你。”
这三个字,说得突兀,蓝田却能明白,白皙的脸刹那泛出红晕,复又说了一句:“你自己当心点,其它的不要管。”
说完,便疾步走了出去,落荒而逃一般。
安盈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扉顿软——蓝田的关切,没有丝毫伪劣。那是真诚的。
纵然真假不辨,可是真诚,始终能从眉梢眼角中,渗透而出,春回寒地。
无论他们之前做过什么,有过什么动机,为了这份真诚,安盈已不能继续漠视。
她极快地扫视了一下房间,找到了文房四宝的所在,然后走过去,将白纸撕成小条,在上面分别写了几行字。
卷起纸条后,安盈正准备塞进竹筒里,不经意发现案台上有一条项链,依稀眼熟,拾起,方认出是之前扯断的那条。
玛瑙青翠,重新用红线窜了起来,细致得仿佛从未断过。
安盈将手举高,夕阳的余晖透过翠色的玛瑙,晶莹璀璨,映亮了她的眼眸,这样看着看着,安盈的脸上浮出一丝清浅的笑意,而眼角,却又渗出了意义不明的水雾。
为什么要活得如此明白呢?
不如随心。
重新将项链戴了上去,安盈走出房间,手指撮在唇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啸。
西离的军队,多用雄鹰传达消息,而那些已成信使的雄鹰,大多是伊志的门人所训,安盈随父亲征伐多年,行军布阵或许不及,可是呼哨送信的事,却极娴熟。
附近的信鹰,大都是吴湘军队的,不过只要是西离训练出来的,安盈便有办法控制。
果然,不多一会,天际出现了几个黑色的影子,闻着哨音,纷纷向安盈俯冲而来,
安盈伸出手臂,让它们挨个停歇下来,然后将竹筒绑在它们脚下,又用特有的训音吩咐了几句。
四只雄鹰,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飞去。
此时夜色渐至,浓厚的黄昏中,外围的人没有发现那几只疾飞而去的禽鸟。
直到它们飞得再也看不见,安盈方折返回来,不是回房,却是往顾隐尘的方向走去。
隐尘房中,蓝非离与青姨依旧在谈论着方才的话题,却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
“吴湘一向多疑,诱敌深入这一招,定不管用。”针对青姨的又一个提议,蓝非离道:“他现在只要固守不攻,就能处于不败之地,以他的为人,任我们如何挑衅,都不会改变初衷。”
“难道就没有其它方法能让他不再围寨?”青姨皱眉,“吴湘有没有特别珍视的人或者事,如果我们能从他的弱点下手……”
“他恰恰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蓝非离眉眼微敛,颇为无奈地说到:“当初在北滨的时候,吴湘之所以受到北滨王的重用,便是因为他心狠手辣,全无拖累——他本是孤儿,是后宫太监将他抚养长大,而抚养他长大的太监,也在西离进攻北滨之时,被他亲手所杀。试问,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得了他?”
“……是啊,背国叛敌的人,还有什么道义可讲。”青姨颓然地叹了声:“实在不行,我们还是铤而走险一次,毕竟,青阁的人操行多年,隐尘这次失败,并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因为他要救安盈。换成其它人,或许能成功——非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我们必须试一试。”
“可是有了这一次失败的行刺,吴湘定会加强防范,他本身也亦非弱者,青阁中的人,武功能超越他的人本就不多。”蓝非离依旧摇头,末了,他淡淡地说:“万般皆命,如果真的没有其它办法,就只能主动突击,青,到时候我会陈大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带着蓝田和安盈先走——希望隐尘能快点醒来,真到那时候,他也能帮得上忙。”
“我不会丢下你一人的。”青姨收起担忧,神色异常坚定。
蓝非离本想劝说,可是瞧着她,眸光却是一动,欲言又止。
相交多年,他们懂得彼此——即使什么都不曾说。
“我有一个方法,能让吴湘马上进攻。”正在他们愁眉不展之时,安盈忽而踏了进来,冷静地说。
蓝非离转身,略有点吃惊地看着她:“安盈?”
“我已经将自己在寨子的事情告诉西离的四方守将了,也告诉他们,我知道北滨王室宝藏的下落,到时候,附近的凤阳、临平、清远、中关都会派兵前来助剿,吴湘如果不想我落到别人手里,如果不想这么大的功劳白白便宜别人,他就一定会抢在众人来前攻打——只要他一动,我们便有取胜的机会,是不是?”安盈神色平静,一言一语,利落坚定。
青姨面露喜色,急问:“那我们现在就去布阵,来一个守株待兔。”
蓝非离的神色却不见惊喜,而是深深地凝视着安盈,轻声问:“你其实并不知道宝藏在哪里,是不是?为什么要向天下人承认。”
安盈垂眸莞尔,“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有什么分别呢?”
承不承认,天下人既已认定,又何必推脱?
青姨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不太确定地重复问道:“安盈,你真的不知道?那你之前说的话……”
安盈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小兵打扮的沙匪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见到蓝非离,一脸惶急,焦声道:“蓝大夫。方才蓝田少爷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小人正准备去追,哪知……哪知他出了山寨,说,说是要去行刺吴湘!”
蓝非离吃了一惊,想了不想,问:“他往哪个方向去的?”
青姨则已敛装待发:“我去追!”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门外。
“青。”蓝非离却当机立断地阻止她道:“不用去了,蓝田不是小孩,他懂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