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发生的一切事,都是安排好的。只怪从前贺兰雪太过完美,太过无懈可击,而今,终于出了一个安盈,让他们喘了一口气,找到了一个缺口。
如果能和平进行权力转移更好,倘若不能……
离素素偷眼瞧着神色素淡的贺兰雪,心中很是不安。
离若要亲政的消息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将朝中的大臣炸得面面相觑。
朝上大臣们的表情也是各异,有踌躇满志的。有惊慌失措的。有全然弄不清状况的,也有欣慰惊喜的,唯有贺兰雪和站在他对面的国舅,两人带着讳莫如深的平静,听着离若宣布这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朕已亲政,四位大人的担子也该歇一歇了。”离若穿着一身合体的龙袍,端端正正地坐在上位,一双漂亮俊秀的眼睛,挑衅般瞧着贺兰雪。
事实上,看着他的并不止离若,这满堂的人,倒有八九成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应。
贺兰雪神色却是淡淡,细细地听完离若的话,而后移步上前,拂起衣摆,率先拜道,“恭祝陛下亲政,万岁,万岁,万万岁。”
既然他发话了,跟在贺兰雪身后,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同样是恭祝离若亲政。
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阿谀奉承之声,歌功颂德之声,在大殿里此起彼伏。
这次猝不及防的亲政,竟是出奇地顺利。
龙座上的离若倒有点困惑了:贺兰雪的配合实在出人意料。
他布置在这大殿外的士兵,那些日夜兼程赶来勤王的四方将领,突然都失了作用。
底下的声音继续。
离若努力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扫视全场,可当他看见贺兰雪时,只与那双水晶冰眸对了个正着,手心便溢出了汗。
还是怕,后怕不已。
紧接着,便是大肆地封赏官员,所谓一代天子一朝臣。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贺兰雪的人,离若表面上在大力提拔,却都是安置在礼部、工部这些闲差上,或者外放到边远的地方当封疆大吏。
而一些新进的,一向与长公主走得近的年轻人,则纷纷派往兵部和户部,接手军用粮草。
国舅被命为镇国侯,常驻京城。
贺兰雪也被封了王,他以太傅之尊,被封为了西离第一个摄政王。却并不摄政。成了钦差,代天子巡游四方,做的是御使的差事。
也是把他遣出京城的意思。
权力转移得明目张胆,大家噤若寒蝉,都不敢说什么,只是将目光在那三人身上不停地逡巡:年轻的天子,大权在握权臣,还有代表老一辈势力的国舅大人。
哪知三个人的表情,都让人看不出端倪。
对于这一系列安排,贺兰雪还是安安稳稳地受了,神色清清淡淡,没有一丝不满或者愤懑。
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离若越发意气纷发,俊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像抢到了玩具的孩子。
长公主站在龙座右侧的帷幕后,见到弟弟的侧脸,心中一叹:到底还小,以为这样就定了乾坤。
待封赐结束,离若的话题忽而一转,望着一直无所表示的贺兰雪,似笑非笑道,“摄政王,朕还有一件喜事想告诉你。”
贺兰雪抬眸,平静地望着他。
依旧无波无澜,却又如碧湖万顷,影射万物,洞悉而透彻。
离若心口莫名一跳,刚才的欣喜几乎就此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颓丧。
他恨恨地咬了咬唇,摆出一张笑脸来,继续道:“朕想替皇姐做个媒,让摄政王与皇家结为秦晋之好。就这个月月底,与朕的亲政大典一起。来个双喜临门,爱卿觉得如何?”
这句话扔出后,效果不下于‘亲政’那个话题。
贺兰雪终于有点触动了,他的眉头皱了皱。
帷幔后的长公主也是吃了一惊:这并不在议程内。
可是,既已提出来了,离素素突然很想知道贺兰雪有何反应:他已经被排除在权力之外,与长公主联姻,便是重回权力中心的一个捷径。
但另一方面,贺兰雪如果成为了西离的驸马,这样也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从此不再有非分之想。
退一步说,倘若贺兰雪拒绝了,离若便可以以当朝抗旨的罪名,将他打入大牢。
这一招可进可退,本是妙招,只是离若在此之前竟一点也没向自己透露:离素素还是觉得有点寒心。
身为弟弟,他怎么不替她想一想:如果贺兰雪真的拒绝了呢?
他固然有理由向他发难,可与此同时,长公主也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朝堂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贺兰雪身上。
离若的唇角勾了起来。
贺兰雪方才微皱的眉头却舒展开来,他从从容容地跨步上前,仪态悠闲,行礼道,“谢谢陛下美意,只可惜,下臣已经娶妻。如果再迎娶长公主,难免委屈皇亲。”
“你已娶妻?”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贺兰雪曾一度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给他说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却无人知道,他竟已经娶亲!
娶得是谁?
“却不知是哪家女子?为何朕不知道?”离若本着看好戏的心态,眯着眼问出大家心中的疑问。
“陛下见过她。”贺兰雪微笑,轻轻柔柔道,“便是安盈。”
在他说起‘安盈’两个字的时候,唇角眉梢,都逸出温和,几乎能挤出水来。
仿佛那个摇曳生姿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样的神情,让大家错愕不已,又是一番面面相觑。
“如果朕没记错,安盈是罪臣之女。本应流放,爱卿又是如何与她成亲的?”离若咬着‘罪臣之女’四个字,心中越发得意。
这倒是意外收获。
用抗婚的罪名将贺兰雪打压下去,与用‘包庇罪犯’的罪名,效果显然是不一样的。
“臣一时情难自控,徇私枉法,望陛下赐罪。”贺兰雪不等离若开口,倒自个儿先把罪名认了,又道,“长公主乃西离最毓秀聪慧的女子,臣待罪之身,实在难与长公主匹配。”
堂上,又是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