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整个灵堂开始变得阴暗。起风了，丝丝的风刮在酷夏的夜晚，带给人一股不安的阴冷。
我看见一阵又清又白的烟缓缓地飘进来，弥漫了大半个灵堂。秦老师兀自跪在谭雨薇的遗像前，祈祷祭拜。
我觉得有必要上前提醒秦老师一下子，免得他被谭雨薇摄去魂魄。吴成天止住了我：
“苏朝，不用了，她只是来诉说她的积怨，不会再伤害人的，再说我已经对她的魂魄施了法。”
将信将疑的时分，谭雨薇已经现身成一袭长裙的样子，跟照片的形像一模一样。
秦老师这时才感觉到异常，咚地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
“雨薇，我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张凤那个八婆威胁我说，如果离婚，她，她就带着我的儿子一同去死……我，我不能没有儿子呀！”
“儿子，”我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那谭雨薇的鬼影偏过头来，看着秦老师，“你可知道，你那个八婆，她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吗？”
饶是谭雨薇再好看，赛过聊斋里的众多女鬼，秦老师哪里敢抬头，他听到谭雨薇的控诉，继续磕头，很快遗像前就有了一滩反复涂抹的血迹。
“我知道呀，就在救儿子落水的那天，她在跳水前说了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她说她去校领导那里抖露了咱俩所有的事情……”
“哼哼！”谭雨薇冷笑着，“所有的事情，什么叫所有的事情？我能跟你有多少事情？”
秦老师闻听后不解，悄悄地抬起头，看向谭雨薇的鬼魂。难不成，她还有其他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你那八婆，连捕风捉影的事情都算在我的头上，……反正，经她一番折腾，我连毕业都成了问题。”
“这个八婆，以前也没见她害过人呀……”
“没害过人？谁以前害过人？我谭雨薇历来的优秀生，每学期奖学金的获得者，我害过人吗？”
“我知道呀，你没害过人？你冤枉得紧！有什么怨气，今天你就说出来。我请了人在这里，给你超度。七七四十九日后，你就能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谭雨薇的笑又冷又凄，听了让人不寒而栗，“做人，还要我做人么？我都不想做人了，做鸡做狗，做牛做马多好！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不要呀，你这么纯洁，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投胎转世后，还是做人的好……”
“还是做人的好？做人有什么好？还生得这么美丽，这么纯洁，给你们这些衣冠禽 兽侮弄享受吗……我宁可变成厉鬼，天天来找你们索命，让你们在尘世永不得安生……”
“出手吧，”我提醒吴成天，听到谭雨薇越说越恐怖，我攥紧了手中的雄鸡血米，就要站起身，抛洒过去。
“等等，”吴成天扬手制止，“她只是说说，发泄一下。”
我一想也是，女生就是这样，有些话说得连鬼神都害怕，实际上说的事却一点也不打算做。
这时谭雨薇继续说话了，声音还是一样阴森可怖：“……叫张凤吧，你的那八婆，是我第一个要报复的……”
秦老师一听，果然又吓得俯伏在地，继续磕头：“雨薇，你已经报复了她呀……”
“报复了她？说得轻松，让她那样死在池塘里，就算报复了她？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我要到冥府去告发她在尘世的所作所为，让她永不得超生……”
我感到身上有一根绳子在勒紧，勒得我快要透不过气来。既然我也知道女生只是寻求一时发泄，但这发泄也太恐怖了点儿。
“雨薇，雨薇，雨薇，”秦老师一边磕头，一连反复地揉搓着这两个字，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两件事，叫“雨薇”和磕头。
我看到秦老师可怜的样子，真想上前去把他拉起。无奈秦老师开罪的并不是我，我也没有赦免他的权力。
“雨薇，”谭雨薇冷笑着，“雨薇也是你能叫的？当初，我就是被你这么叫着，放松了自己的抵抗……”
说到后面，谭雨薇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变成了一对曾经情 人的你侬我侬的埋怨。
秦老师这时抬起可怜的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谭雨薇，那神情，就像犯了错的孩子祈求父母的原谅。
谭雨薇低下头，抱起了秦老师的脸，贴了上去。
我的心里，就像是谭雨薇贴在了我的脸上，湿冷，黏糯，光滑。
我和吴成天都注意到了方羽这时的表情，由无所谓到冷漠，再到无所谓。这个阳光的大男孩的心里该是怎样的想法。我们不得而知。
我想，虽然方羽在人前说得那么冠冕堂皇，那不过只是男人死爱面子的体现。骨子里，像谭雨薇这样的女孩，谁给她交往了一年，都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放下。何况是方羽，这个重情重义的男生。
方羽那天在池塘边的表现，如果没有我的董元，我想我都会爱上他的。
可是，也不能放纵谭雨薇跟秦老师就这样下去，毕竟阴阳两隔，这样腻在一起久了不好。
秦老师不用讲了，以前就对谭雨薇宠爱有加，现在又对她惭愧不已，肯定不会一下子清醒。想打散他俩，只能惊动谭雨薇。我一把沾了雄鸡血的陈米，刚抓到手里，就对着谭雨薇的方向抛洒过去。
这距离拿捏得刚刚好，谭雨薇看到陈米，立即松开了秦老师：
“你埋伏了人在这里拿我吗？”
秦老师一脸委屈：“岂敢岂敢？是来超度你的。”
“超度我？不用，”谭雨薇冷冷地说，“我还没有报复完剩下的那些人呢？怎会就此收手？”
我觉得再不现身就又会起事端了。谭雨薇跟秦老师已经结束了你侬我侬我的呢喃，再不说清楚，她就又会抽身离去。而这一旦离去，何时再来现身，谁能说不定了。
我从隐匿的桌子下，以一种弱女子迎接暴风雨的姿态，抽身站起，对着谭雨薇的鬼影，一字一顿地道：“谭雨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