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一路上她都在想,上次见到爷爷时,他还好好的,病情也好转了,说话都不结巴了,为什么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他就病危了呢?
她冲进医院,听到有人叫她,她置若罔闻,拉着护士小姐问重症监护室在什么地方,接着她的手臂被人拽住,她茫然的回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她绷了许久的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叶忱心疼极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滚烫的泪透过薄薄的衣料,浸在他皮肤上,他的心揪在了一处,“桐桐,别哭,去看看爸爸吧。”
叶念桐拼命点头,叶忱揽着她向重症监护室走去。季美英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不停拿手绢抹眼泪。叶念桐没有看她,径直去换了无菌服,走进重症监护室。
叶老爷子躺在雪白的床单上,他浑身插满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他的脸色呈灰暗色,已是大限将至的景象。叶念桐趴在床边,忍不住落泪,她轻声喊道:“爷爷,我来了。”
叶老爷子眼珠子动了动,强撑着一口气,等她来。他睁开眼睛,眼神涣散,伸着手在找什么。叶念桐连忙握住他的手,哽咽:“爷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叶老爷子用力抓紧掌中小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望着发声处,断断续续道:“桐、桐桐、爷、爷爷快不行了……”
“不,爷爷,您别说这种丧气话,有医生,他们会帮您的,您别放弃希望。”纵使怨恨过,但是此刻,所有的怨恨都已烟消云散了。爷爷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了,她才失去了爱人,怎么承受得住失去亲人的痛苦?
“桐、桐桐,你安静听我说,我在瑞士银行里存、存了东西,你拿着、拿着信物去、去取出来,然、然后带着它们、远、远走高飞,再、再也不要回来。”叶老爷子竭尽全力说完,大口大口的喘气,氧气罩上,全是白色的雾气。
叶念桐急得直掉泪,此刻的她,已经无力去分析,爷爷为什么要让她远走高飞?她牢牢的握住他的手,“爷爷,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您,您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叶老爷子拼命摇头,直到此刻,他才满心痛悔,不该对她太苛责,她才20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刚才那番话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力气,他说:“信、信物,律师会、会交给你,他……”
他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突然就没了声音,慌张地看着她身后。叶念桐回过头去,看到穿着无菌服走过来的季美英,她感觉到爷爷握着她手的大掌,忽然用力了。
她连忙回过头去看,却见爷爷双眼暴睁,她心里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起身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叶老爷子一直握住她的手,无比艰难道:“远、远离、季、季家人,答、答应我……”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突然挺直了身,大口大口的喘气,仪器上数字狂飙,发出预警的声音。叶念桐六神无主,爷爷到这个时候,还是坚持让她远离厉家人。她心痛难当,看着爷爷盯着一个方向,满眼的痛悔与不甘,他还撑着,执着的等她的回答。
叶念桐眼泪长流,嘶声道:“爷爷,我答应您,我答应您,我会远离厉家人。”
叶老爷子眼神灰暗,突然倒回病床上。医生冲进来,叶念桐被人挤到后面去,她看着他们开始进行急救,心痛得快要窒息了。她握紧拳头抵在唇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仪器嘀嘀的响个不停,上面起伏的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半晌,医生放弃了急救,转过身来,怜悯地看着她们,“病人已经去了,准备后事吧。”
叶念桐双腿一软,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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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念桐再度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睁开眼睛,意识还不怎么清醒,她打量着四周,满目绝望的白,她突然想起什么,她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她脑子里晕眩了一下,就被人按住了肩。
“桐桐,别乱动,医生说你低血压,要好好休息。”叶忱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她醒来,她受的刺激太大,他担心她会承受不了。
叶念桐坚持要下床,“爷爷……爷爷怎么样了?”
叶忱神色悲伤,垂着眼不发一语。叶念桐在他的沉默中,渐渐感到一股灭顶的绝望即将将她淹没,她捂住眼睛,眼泪已经干涸了,再也无泪可流。
叶忱担心地看着她,刚才看见她晕倒,他吓得不轻。他知道,爸爸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她一定会承受不住。可是她现在,不言不语的模样,却更让他担心,他宁愿她失声痛哭一场,把郁积在心里的悲伤发泄出来。
“桐桐,不要难过,爸爸若还活着,也不想看到你难过。”叶忱劝慰道。
叶念桐坐了一会儿,起身下床,她知道,她不可以软弱。爷爷走了,她在这世上,已经无依无靠了。从现在开始,她必须学会靠自己。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让爷爷风风光光的走。
她穿好鞋子,一步步走出病房,再没跟叶忱说过一句话。叶忱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快步追上去,无论怎样,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守在她身边,不离开她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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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爷子因病去世的消息,第二天便传到了厉御行耳朵里,他震惊极了。同时心里开始担心叶念桐,这么大的打击,她是否承受得住?
他心中焦躁不安,拿起西装,快步走出总裁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外,季媛媛刚走出电梯,就见厉御行行色匆匆向她走来,她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柔声唤道:“御……”
厉御行斜都没有斜她一眼,径直走到电梯间,伸手按了下行键。电梯双门打开,他大步走进去,按了负一楼与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但是下一秒,电梯门又开启了。
季媛媛站在电梯门口,不悦地瞪着他,“厉御行,我素闻厉家家教严明,难道就是教你这样目中无人的吗?”
她受够了装小媳妇,也受够了他三番五次不见她,更受够了他就是看见她,也把她当隐形人。
厉御行挽着西服的大手斜插在口袋里,淡漠的看着她,甚至连一个字都吝啬给她。季媛媛只觉得挫败,何时她需要在别人面前这般委屈自己?
她缓缓放开手,看着电梯双门渐渐合上,她盯着渐渐消失在双门后的厉御行,心里燃烧起熊熊的征服欲。厉御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厉御行站在电梯里,想到那个令人心疼的小人儿,他恨不得立即出现在她面前,陪着她,度过眼下难关。
叶老爷子的灵堂设在殡仪馆内,叶念桐与叶忱、季美英及叶家的两位叔叔、婶婶,还有他们的子女,站在灵堂前向前来悼念的人鞠躬表示感谢。
大家面和心不和,事实上两位叔叔昨晚就已经在医院里跟季美英母子大吵了一架。上次叶氏被厉氏收购,紧接着传出叶氏私营中天投资的事,两位叔叔就心存不满,仇视季美英母子。
两位叔叔更是指着叶念桐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她是红颜祸水,若不是她引狼入室,叶家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叶老爷子也不会死。
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叶念桐自责不已,是啊,若不是她执意要嫁给厉大哥,叶家怎么会衰败?而她现在,又得到了什么?
宾客陆陆续续的来,又陆陆续续的走。
叶念桐一整夜没有睡,现在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她看着灵堂上方,爷爷慈眉善目的照片,还不敢相信,他们已经天人永隔。
叶忱站在叶念桐旁边,她鬓边的小白花,衬得她的脸更是惨白无血色。昨晚她坚持守灵,他怎么劝也劝不走,最后只好陪着她。
期间,她一句话也没说,也没哭,就怔怔的盯着爸爸的照片发呆。
“桐桐,累了吗?累了就去歇息一会儿,这里有我们在,你不用担心。”叶忱压低声音道,生怕她会撑不住。
叶念桐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想在这里送爷爷最后一程。”
二叔闻言,冷嗤道:“装什么装,老爷子还不是被你气死的,你在这里,他还能安心上路?”
“二哥!”叶忱低喝一声。
季美英见这边吵起来,怕被人看笑话,她喝道:“吵什么吵,谁要在老爷子面前吵,就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他。”
二叔心中不忿,但是被二婶强行拽住,朝他使了个眼色。叶家虽败落了,但是老爷子还有遗产,在律师没有公布遗嘱前,他们还要忍着这个女人。
叶家败落后,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人前来吊唁了,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冲着这里有个“厉太”。所以大部分人,还是会跟叶念桐打声招呼,说句节哀顺便,叶念桐以礼相回。
“厉氏集团厉总前来吊唁。”门口忽然响起礼宾的声音,叶念桐浑身一颤,紧贴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攥成拳头,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直到视野里闯入一双锃亮的皮鞋。
厉御行站在灵堂前,两个叔叔像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愤怒的冲上去,性格冲动的二叔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还来干什么?老爷子就是被你逼死的,你现在满意了?”
“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大伯声色俱厉,大声唤保镖。
厉御行淡漠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目光掠向跪在垫子上,娇小孱弱的身影,心中锐痛,这两天,她怕是过得很艰难吧,那张本就没什么颜色的小脸,瘦得只剩两指宽了,下巴更是尖细。
叶念桐感觉到他的目光,她依然低垂着头,没有动。
“我是来吊唁的,上完香我就走。”厉御行收回目光,心中苦涩,她现在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了吗?
叶忱拦住叶家兄弟,低喝道:“大哥、二哥,来者是客,不要闹了,别让爸爸走得不安心。”
“猫哭耗子假慈悲,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这种假仁假义的人来装高尚。”二叔愤怒道。
两个婶婶连忙上去拉开各自的老公,眼前这个男人得罪不得,他一根手指压下来,就能将他们压死。现在的叶家已经今非昔比,对这种大人物,还是捧着点好。
两位婶婶一边拉开各自的老公,一边冲自己的老公挤眉弄眼,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们也不能言明,好在两位叔叔也领会过来,虽是心不甘情不愿,想到今后说不定还要求着这个男人,便也就消停了。
叶念桐起身,去点了一柱香,递给厉御行,她眉眼低垂,始终没有再看他,“去上香吧,上完香就离开。”
厉御行迟迟未接,他看着她,却只看到一颗黑黑的脑袋,瞧不见她脸色如何,他唇色微勾,微讽:“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了吗?”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她听得见,她浑身一僵,还没有说话,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她心中一颤,急忙缩回手去,刚想走,却听他咬牙威胁:“桐桐,我们现在还是夫妻,没有领离婚证前,我随时可以反悔。”
叶念桐愕然抬头,盯着他清俊迷人的脸,片刻,又狼狈的垂下头去,她说:“上香吧,有什么事,等爷爷的葬礼结束之后,我们再谈。”
厉御行紧紧捏着指间的香,若不是怕捏断了香,对叶老不尊敬,他早已经折断了。他鞠了躬,将香插上,他退回去,又鞠了三下躬。
亲属谢礼后,他来到叶念桐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跟我出去,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