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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安抚

左小浅安抚了许久,才让洛星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她大大的松了口气,扶着他靠坐在榻上,自己则打开房门,将璞儿预先留在门口的食篮提了进去,四处张望了下,没瞧见璞儿的身影让她颇感奇怪!

重又回到屋子里,她将饭菜取了出来:“你两天没吃东西了,知道璞儿有多担心吗?来……先喝汤!”

洛星低垂眉眼,并不伸手去接,哑声道:“我不饿……”

“不饿也不能浪费人家的心意,懂不懂?”她不管,强势的将汤碗塞进他手里,虎视眈眈瞪着他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你再不动手换我喂你哦!”

洛星这才握住汤匙,重重叹息一声:“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吗?”

“啊?”正从食篮里讲饭菜拿出来摆放好的左小浅,闻言回过头,有些怔愣的望着他,她以为那是个禁忌话题,所以尽管好奇的想死也不敢轻易开口询问,却没想到他自己先开了口:“我,我好蛮好奇的说……可以说吗?”

洛星被她小心翼翼的眼神逗乐,心情明显轻松了很多:“你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与家人,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嘿嘿……”左小浅傻笑两声,巴巴的跑了过去:“你确定不会因为我的任何问题伤心或者失意?”

若依然会的话,她会选择将自己的好奇立刻掐死干干净净的踢出地球——她可不想再看到他那伤心欲绝的模样。

洛星无所谓的笑笑:“不会了——”伤心失意,一次就够了!

“第一问,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你娘……呃,洛夫人?”瞧见他因那个字眼迅速变了脸色,左小浅忙换了另一种称谓,强行转化的后果是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尖!

“我自小虽没有双亲,却有一个叔叔,他将我养到了六岁那一年……”他停顿了下,似乎正思索着要怎么回答!

左小浅静静的聆听,并不出声打断他的冥想!

“据他说,我父亲很爱她,身前留下了许多她的画像,我叔叔很讨厌……说讨厌还轻了些,他很憎恨她,她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那么深远的影响我父亲,在我父亲为了她殉情身亡时,他将所有她的画像全部烧毁了去……”

“但,他不知道我父亲房里还有大量她的画像——因为自我父亲死后,他便再没踏入过他们那间房……有一次,我瞒着叔叔悄悄钻进了那间房,然后看到了那些画像……她,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左小浅暗叹一声:“虽然我真不想这样说,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你父亲真不负责任!对了,他死的时候你多大啊?”

“据我叔叔说,我刚半岁——”洛星冷笑一声,嘲讽的勾起唇角:“你说,他在黄泉下头找不到她,会是怎生的心情?”

所以,真的不能怪洛星那么仇恨他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当初你娘亲是真的病故了还是……别人故意散播了那样的谣言?”

“若没有得到证实,我父亲会殉情吗?”洛星抬眼望着苦恼不已的她反问道。

“你说的也对啦!”他父亲必定是亲眼见到了她的死亡,所以才会做下殉情这档子事来,啧,真不值得。“那你后来又是怎么成为杀手的?还是,你叔叔故意将你训练成杀手的?!”

“是,你猜的没错!洛家在没落之前,也算得上是江湖名门,我父亲那一代,当家主事的,正是他,你知道,江湖上显赫的家族总是容易遭到别人的觊觎或者打击……但我父亲据说很厉害,不管功夫谋略,都让江湖中人忌惮不已,但当他死去后,洛家的命运便被改写了……”

“我大概猜得到是怎么个改写法了!”左小浅低喃,将她的猜测说了出来:“你叔叔担不起洛家的重担,于是不断有人上门挑衅,明里暗里的打击洛家……因此你叔叔才会那么憎恨洛夫人,因为是她害的洛家从此没有了宁日……间接地仇恨她生下来的你……”

洛星重重吐出一口气,紧闭了双眼:“她生下我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叔叔便认定,是我害死了她……他认为,洛家是毁在我和她手中的,他逼我拿起剑的那年,我才两岁……”

“天——”左小浅惊呼,两岁的孩子开始学剑?!她两岁的时候,大概还赖在妈妈怀里不愿意走路吧……

“他本身的武学修养并不高,因此,六岁那年,他将我送到了‘第一杀手楼’,那是个……你完全不能想象的地方……”洛星的喉结沉重的滑动,长长的眼睫轻微的颤动着:“大约三百个年龄不等的孩子被关在大大的练武场内,每天只提供二百个馒头……要想不挨饿,要想活下去……”

左小浅心酸的握了他的手,紧紧地:“洛星,都过去了……”

那时怎样一副画面,三百多个孩子争抢二百个馒头的画面?她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可,那却是他的切身感受……

洛星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我从不敢回忆在那里的那段日子……那像是永无止境的噩梦!我杀第一个人那年,十岁——那个人是我第一个任务,杀他并费劲,将我的剑尖毫不迟疑送进他的胸膛,喷射而出的鲜血洒在我身上,带着粘稠的温度,我才惊觉害怕……”

左小浅心疼的拍着他的手背,一个十岁的孩子持剑杀人,她光是想想都受不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语来安慰他,只能默默的握紧他的手,给予她的支持!

见她面上并未流露出嫌恶与害怕来,洛星才重重吐出心中郁结之气,继续讲道:“我在那时抽空回了一趟洛家,才知道洛家早已不存在了,叔叔也在两年前被前来挑衅之人杀死了……我的心里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与自责,就像叔叔说的,若不是我,她不会因为生产缠绵病榻,若不是我,我父亲不会抛下一切命丧黄泉……”

“我也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得洛家家破人亡……可是今天,那个女人突然出现,那么轻易的****了我所认定的事实……”遇到小浅之前,他的人生连他自己都厌恶不已,因为他是不祥之人……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左小浅松开他的手,改抚着他的头顶心,细心的安抚道:“因为她你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你的性格也因此而变的冷漠无情,你甚至认为自己连爱人的权利都没有……洛星,终于知道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洛星苦笑,紧蹙的眉心却一点一点慢慢放松了下来:“很难好的起来……尤其知道自己平白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罪恶感!”

“那倒也是——”左小浅点头,表示赞同,若换了是她,那天不给他闹的风云色变才怪了:“不过,我认为洛夫人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不见吗?”

“我有见她的必要吗?”洛星摇头,很是无情的样子:“我连忏悔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老实说,换了是我,我也不会甩她,可是洛星,你不好奇吗?不好奇明明应该是死人的她,如今不但好端端的出现在你面前,还有了另外的丈夫以及女儿?你不想知道其间发生的事吗?”她真的好好奇哦,好想跑去问个清楚明白!

也许当年,年轻气盛的洛星的父亲,偶遇漂亮又气质出众的洛夫人……呃,现在是小圆她娘了,好像是司徒夫人吧——反正,他就看上了那名大美女,于是不择手段的强抢了她,致使她怀孕后生下了洛星。但她不爱洛星的爹,于是使出诈死这一招,成功的金蝉脱壳了,谁知洛星的爹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以为她真的死掉于是毫不犹豫的殉情了……

嗯,很有道理啊!她径直点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不离十了……

洛星怔愣了下,随即别扭的转开视线,强硬的说道:“我不想听到与她有关的一切事情!或许,她自知无脸面对我,早就走掉了……”

他目中涌现一丝期冀,却瞬间被嫌恶所取代——对那样的女人抱持希望,是最蠢不过的行径了!

这两天,她并没有来,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呃,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走掉的……”左小浅斩钉截铁的说道,摸着下巴半眯眼眸的样子实在很像谋略家:“哎呀,不管她了啦,你先吃饭,饭菜都凉了……”

张罗着让洛星硬是将食物吃光光后,她拽着他上塌:“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小浅……”

好久,以为他睡着了,正收拾着桌上饭碗的左小浅被吓了一跳,轻声问:“怎么了?”

“不要……告诉她……”他有些不自在的避开她探询的视线!

“她?谁呀?”她怎么知道他这没头没脑的指的是何方神圣?

“……璞儿!”他面上的不自在更甚了些,俊颜微赧。

“为什么不能让璞儿知道这些呢?”他是笨蛋吗?女孩子的心都是很柔软的,这种身世凄楚的桥段更能激发她的母性……她认为他实在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沉默,良久,他才黯然的开口:“她会……因此而看不起我……”

“天,你想太多了吧!”璞儿会因此而看轻他?她发誓,若璞儿知道后,一定会心疼的拥他入怀,用尽全力安慰他……

“反正,你不要告诉她就对了——”洛星粗声粗气的说道,旋即转身,拿背对着左小浅:“我要睡了……”

左小浅毫不留情的啐他:“胆小鬼……”

璞儿无法动弹的呆坐在床头,浑身力量早已经被抽干,空洞失焦的目光落在窗幔之上,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无数疲倦如浪一样的打来,她仿佛变成沙地里的贝壳,被潮水拍击痛打,她自以为的坚强,原来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维持着垮肩的姿势,良久没有动静,浅浅的呼吸吐纳,本能眨眼的动作仿佛被操控着的提线木偶……

震天响的敲门声也没鞥唤回她的注意力,知道门外的人因为担忧被迫破门而入——门板倒地的轰隆声,终于让她将目光投注了过来,微张的小嘴尽是惊讶:“雷大哥?你怎么……”

雷诺这才松了口气,敛了满面的担忧焦虑,换了责备的神色:“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唤了那么半天,你是当真没听见吗?”

“呃……我,我方才在想事情……”璞儿下意识的避开雷诺的视线,呐呐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早饭的时候我看你气色不太好……不会是生病了吧?”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的人好担心!

“没事,我很好啊!你不要胡乱担心!”璞儿强颜欢笑的说道:“那个,我去看看那个人的伤口愈合了没……”

“我陪你去——”雷诺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吞下想要叹息的欲/望!

“……呃!”璞儿拒绝不了,但同时,她也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她可以选择不要听吗?

“我让你觉得困扰吗?”一起前去看夏自倰的路上,雷诺率先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寂。

璞儿显然有些慌,自从她终于弄明白了大家明示暗示的眼光与话语后,她便有些害怕与他独处了……

“不,不会呀!”她结结巴巴的回答,慌乱的眼神四处闪躲——凭心而论,她是喜欢雷诺的,喜欢他像是兄长一般的关心和体贴,她也一直将他的关心照顾视为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才迟钝的明白,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并不擅长说谎!”雷诺淡淡的揭穿她的谎言:“我很抱歉,让你感到困扰……”

“不……雷大哥,你不要自责!”她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自责,忙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那么,让你感到困扰的,依然是他,对吗?”雷诺收起脸上的苦笑,原来,他在她心目中,根本不具任何意义!他担心自己会使她为难,她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她眼里心里,自始至终,都只看得到那叫洛星的男子……

璞儿垮下脸来,嘴角下垂的很厉害,幽幽叹息一声,她轻道:“雷大哥,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我也许,根本不该跟他回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雷诺强打精神询问,尽管此时,他非常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心上的伤口,却还是不忍丢下满心懊丧的她独自伤心难过!

“他需要的,根本不是我……我真蠢,以为他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便认为……”自己是有机会的,有机会成为他爱的、他需要的人!

可是方才,他用行动告诉了她,她又自作多情了!那种难过,无法用笔墨形容……

“你想太多了吧……”早饭之前的事情,他也看得很分明,是以,他的语气也不是太肯定——那种情况,任谁也会觉得,洛星需要的人,的确不是她!

“那真是我想得太多吗?我的确该多想一想的,宁死也不要跟他回来……”这样,还能保全自己一颗心不会再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雷诺摇头,看着她唇角更加严重的下垂,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可是这会儿,作为同样失意的人,他也没有好的办法安慰她的失意!

“你会跟他回来的,璞儿,别说谎欺骗自己的心……因为你爱他……”他点出事实,不让她逃避,也让那个自己的伤口无可遁形:“他总有一天,会看见你的……”

而她,永远也看不见她身后的他……倘若她真的能因此而幸福,那么,看不见他,也无妨的!

璞儿低头,将苦笑抿进唇里:“会有……那一天吗?”

不要再给她希望了,她会当真,会在付出的同时,渴望得到回应……得不到回应,她会很难过很失望,若总是失望,保不齐某一天,她对他,便绝望了!

小圆鬼鬼祟祟跑来的时候,左小浅与璞儿正在厨房里头准备午餐,那颗小圆脑袋倏地冒出来,吓得两人差点打翻炉火上的汤锅。

抚着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左小浅嗔怒的瞪她一眼:“正常一点出现不行吗?吓死我了……璞儿,你怎么样?”

她伸手去扶半蹲在地上喘息的璞儿,想当然,她受到的惊吓比她更严重——两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左小浅挣扎在要不要将整件事情告诉璞儿的漩涡里,璞儿则一直心不在焉的觑着左小浅的神情……

小圆的出现,几乎没吓得她二人魂飞魄散!“对不起对不起,两位姐姐,我不是存心要吓你们的……”

璞儿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你这还不叫存心?倘若你真的存心吓我们,我们俩此刻不是已经变成孤苦无依的鬼魂了……”

“璞儿——”这话有些过了!

璞儿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好,低了头,转身继续忙碌!

“小圆,我以为你们一家三口已经离开了,怎么?他们留你一个人在这边吗?”左小浅从地上拾起汤勺,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小圆扁扁嘴巴,她知道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可是,她也很郁闷很委屈很不好受啊!偷偷溜来,知道大家不可能会给她好脸色看,所以连正门都不敢走……

不自觉地绞着自己的衣袖和手指头,她低声道:“没有,我们住在离这边不远的客栈,阿娘状况很不好,醒了就哭,一哭便晕倒……阿爹陪着我娘,寸步不敢离开!我想说,过来看看大个子……他那天好生气,好吓人……”

璞儿与左小浅对视一眼,两人目中都有着惊疑的神色。左小浅率先转开视线,试探着询问:“你阿娘她……她有没有告诉你们一些有关洛星的事情?”

“她除了哭,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她跟他们一样好奇啊!“阿爹也不肯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只好上这边来碰碰运气!”

难道个中因由,那个司徒青也清楚?!左小浅的眸光闪了闪:“你爹娘并不知道你到这边来了吧?小圆,虽然我跟你一样好奇,可是,如果我说,错的那方很有可能是你阿娘,你会怎么想?”

“不可能——”小圆想也不想的反驳道:“我阿娘那么完美的人,不可能会做错事情的……”

在她心目中,阿娘就是完美的最好诠释,怎么可能会犯错呢?所以,做错事情的那方,一定是大个子!而且,也是大个子的凶相将阿娘给吓晕过去的……

所以,她才应该是理直气壮的那一方,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很心虚呢?

“那你,弄清楚了你阿娘与洛星的关系了吗?”左小浅不抱什么希望的问一脸维护而坚定的小圆,这丫头,说不定到现在还满脑子浆糊……

“这就是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小圆搔搔后脑勺:“我那天听到大个子对我阿娘说什么‘生下我没多久就病故的女人’,我,我想问问你们——我是不是听错了?”

左小浅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擦,同情的看着小圆求证的迷茫神情,这丫头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倘若你没听错呢?你要怎么做?”

“……嘎?!”没听错,那么,是那个意思吗?小圆呆愣愣的望着左小浅,小嘴大张的可以塞下一颗熟鸡蛋!

而左小浅也当真拿起篮子里的鸡蛋塞了过去,唤回了小圆不知神游到了哪里的魂魄:“你,你的意思是……”

她用力吞了口口水,很是艰难的发出声音:“大个子他……是我阿娘的儿子?!”

“兼你兄长——”左小浅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怎么样?你要不要先去认个亲?上演一出兄妹相认的感人剧……诶?你怎么走了?小心啊,柱子……啧,撞那么大声,不痛吗?”

璞儿于心不忍,想要上前扶起一头撞在柱子上而摔倒在地的小圆,却见她摸着脑袋爬了起来,继续浑浑噩噩的往外走去:“哎呀,小心台阶啊……”

骨碌骨碌滚下台阶的小圆让她们俩同时摇头,看来,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打击呢!

“糟,要撞到树上了……”璞儿低喃,看向左小浅:“她这样一路撞出去,不得撞傻啊?”

“说不定会越撞越清醒呢!你知道他们习武之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撞傻的……哎哟,真疼!”左小浅半眯眼眸,看着小圆一路撞出了门,忍不住替她叫疼!

“叫雷大哥看着她一点,别真的撞出事了……”璞儿终是放心不,小跑着去找雷诺帮忙!

午饭的时候,洛星没有醒过来,“护送”小圆的雷诺也没有回来,三个大人三个小孩无语的凝着丰盛的饭菜。

“帮洛星留一些饭菜,待他醒了再热给他吃比较好!”对于左小浅提出来的叫醒洛星的建议,泠清若如是回道。

“雷诺呢?我们继续等吗?”大眼瞪小眼,等成活化石吗?

“雷大哥出去好长时间了,会不会是小圆出了什么事情?”璞儿担忧的纠眉问道。

“那丫头虽然迷迷糊糊的,可是功夫真不是盖的,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儿才对!”左小浅支肘,懒懒撑着脸颊,五根手指头无聊在粉嫩颊上跳来跳去:“我猜想,她一路撞啊撞的撞出去,沿途必定撞到了许多无辜的路人,而可怜的雷诺光是安抚那些路人估计就已经累的脱力……咦?雷诺回来了……”

她正对着大门口,因此一眼便瞧见雷诺的身影,终于可以吃饭的喜悦让她小脸一亮,却在看清跟在他身后的人时,脸色变了变。

泠清若与璞儿察觉到她的异样,同时将视线转了过去,璞儿呆了呆,泠清若的神色却并没变,站起身,对来人有礼的抱了抱拳:“不知司徒前辈、夫人大驾寒舍,有失远迎,两位快请上座——”

“坐什么坐呀?”左小浅慢条斯理的开口,语气极其不客气:“相公,我们家没有多余的凳子招呼外人呢!”

她斜眼,睨着小心翼翼搀扶着美丽女人的司徒青,他听见她的话,显然很是生气,吹胡子瞪眼的想要教训她,那女子拉了他的胳膊,虚弱的冲他摇头——她看起来精神确实很不好,脸色更是糟糕透顶。

她的眼带着焦虑巡视着屋子里每个角落,想来,应该是找洛星没错!没有瞧见洛星的身影,她的面上便流露出失望来!

只要一想到洛星因为她而受过的苦,左小浅便没办法对她端出客气的嘴脸来!

泠清若不赞同的对她摇头,向来温润的目中透出警告,她才不怕,很用力的给他瞪了回去!

“两位请别介意——”泠清若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对待他二人,但显然,他的妻子并不愿意给对方好脸色!

“我能见见他吗?”司徒夫人卑微而急切的恳求道。

“很抱歉,不能——”左小浅起身,痞子似的将右脚踩在凳子上,挑衅意味十足的看着他们两人——她必须要将注意力放在司徒青身上,才能不动摇自己心中正在“讨厌那女人”的念头!

因为洛星,她必须讨厌她——并且将讨厌她到底!

“你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这样能够的话?”司徒青怒目相向。

左小浅毫不畏惧,冷笑一声,忽地看向司徒夫人:“我是他的朋友,是他亲人,你,你们——又是他的什么人?”

“我,我是他的……”司徒夫人嗫嚅着,却始终没有说不出她是洛星的什么人来:“姑娘……我,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司徒夫人,从你‘病故’后,你认为你还有资格与立场探听他的一切吗?”要当个尖酸刻薄的人她左小浅是没问题啦,但要对着这美丽又脆弱的女人耍尖酸刻薄,倒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浅——”璞儿低呼一声,眼神责备的望了过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啊……”

左小浅下意识的望向身旁的泠清若,奇怪的是,这回他安静得很,并不阻止她的‘出言不逊’大有一种‘她说了算’的神态!

“你这丫头,没将你交给顾宗,算起来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司徒青忿忿的开口,瞪着她的样子很凶恶,可是左小浅一点儿都不怕!

她甚至是嗤之以鼻的轻哼了声:“那又怎么样?前辈想挟着你的恩情命令我什么呢?”

“至少对我夫人客气一点!”司徒青脸红脖子粗的咆哮道。

“相公,你别……”司徒夫人轻声安抚着几乎气炸了的司徒青。

“要我对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客气?抱歉,我做不到——”左小浅吼回去,用比他更大的声音。

“小浅——”璞儿用力扯扯她的衣袖,不忍心看到司徒夫人摇摇欲坠的身躯以及愈加苍白的脸色:“不要再说了!”

“不,好不容易正主儿到了,我怎么会轻易的闭嘴?”左小浅甩掉璞儿的手,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你不知道洛星因为她而受过什么样的苦?你不知道一个小孩子从小背负着什么样的梦靥?你不知道一个没有娘亲又很快连父亲都没有的孩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更加不知道,年仅六岁的孩子被送去培养成杀人机器的日子有多么难熬与痛苦?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璞儿紧咬下唇,低头死死瞪着自己的鞋尖,是的,她说的这些她都不知道,他不告诉她,她怎会知道呢?

司徒夫人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传进了左小浅的耳里,她倏地转头,不敢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是站在洛星这一边的,她就算哭死,她也不能同情她!

“司徒夫人,你哭什么呢?为年幼的洛星而哭?真抱歉,那会让人觉得你无比矫情……”左小浅冷叱一声,双眼看向雷诺安静的将孩子们带开,忙唤道:“雷诺,让天香留下来!”

“小浅,你想做什么?”璞儿闻言,忙抬头问道。

左小浅并不回答她的话,只弯身将天香抱起,放进满脸紧张的璞儿怀里,将她往前推了一步:“若是为现在的洛星而哭,那你真是多此一举了——洛星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瞧见了吗?这是他喜爱的女子,而这,是他的女儿……”

“……他,他成亲了?!”司徒夫人惊喘,跌跌撞撞的朝璞儿奔了过来,若非司徒青一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只怕这短短的路程,也会摔她个鼻青脸肿!

璞儿并不明白左小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根本想不到她会在这样的时候将自己和孩子推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让司徒夫人打量着她以及她怀里一脸好奇的天香。

“没……”她视线期盼的、热切的盯着她,似乎非要从她口里听到肯定的答案。可,他们虽然共同生育了一名孩子,却并没有成亲啊!更何况,小浅说错了——她不是他所喜爱的女子。

“没错,他们已经成亲了!”左小浅抢在璞儿怯懦的话语前,强势的开口说道:“所以,你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吗?我可以很老实的告诉你,洛星并不希望见到你这张写满忏悔与无辜的脸……”

司徒夫人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泪眼朦胧的望着璞儿:“姑娘,谢谢你……还有,请转告他,当年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只希望他……他能给我一个机会……”

“补偿吗?”左小浅继续冷言冷语的攻击:“不必了,除非你能让时光倒流,你能让他为你殉情的父亲重新活过来,你能解除他背负了一辈子的枷锁……你能吗?做不到,就请你不要再来了!相公,送客!”

“两位,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吧!”泠清若果然乖乖的听从吩咐,抱歉的看着司徒夫妇:“改天,等洛星的心情好一些,你们再来好吗?”

事实上,他比较想说的是,等左小浅心情好一些再来比较好……

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众人目送他们的身影到了门口,司徒夫人却又步履不稳的跑了回来,摘下她腕上的翠绿青凝的漂亮玉镯塞到措手不及的璞儿手中,哭得两眼水汪汪的:“这玉镯,是当年我从我婆婆手中接过来的,向来都是传给洛家长媳……”

“司徒夫人,这我不能收……”她根本就不是洛家的媳妇,怎能收下洛家的信物?

“不,它应该是你的,请你……求你收下它好么?”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璞儿,请求的姿态很明显。

璞儿不忍,勉为其难的点头收下了那只镯子。司徒夫人又伸手急急忙忙的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儿,挂在天香的脖子上,卑微又乞怜:“这个……是我送给她的见面礼,我希望……希望……”

“谢谢你,天香会喜欢的!”璞儿冲她弯腰表示感谢,安抚她的紧张——她眼里有着被拒绝的恐慌和脆弱,她看的很分明!

直到院门被关上,左小浅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仿佛力气突然间被抽掉了一半,方才的咄咄逼人、疾言厉色也不复存在。

泠清若体贴的递上一杯参茶:“辛苦了,可以说了吗?”

“说什么?”她仰头,将杯子里的参茶一饮而尽,装傻的询问。

泠清若曲了手指,眼看就要招呼上她的脑袋,她连忙避开,被他大手抓住,只得扯直喉咙求饶:“我招我招啦——哼,典型的土匪恶霸!”

泠清若毫不在意被她鄙视的瞪两眼:“为什么对司徒夫人疾言厉色?我有看到你你掐自己的大腿——”

那举动,根本就是在提醒她自己不准心软。

“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被你看到了啊?”左小浅惊讶,很有些不敢置信——她当时手藏在袖子下面的,他怎么可能注意到?

“我看到你面上瞬间闪过一丝痛苦……”实际上,她那时的表情相当的……龇牙咧嘴!不过,别人或许会将那表情解读成愤慨!

左小浅挑眉,换来泠清若的轻笑。璞儿也忍不住插嘴:“是啊小浅,我从未见过你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别人,那时候的你,真的好陌生……”

“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她笑嘻嘻的说道,脸上倒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歉疚:“说真的,我当时那样对待司徒夫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洛星……我忍不住想要帮他出气!”

璞儿的眼神闪了闪,左小浅看的分明:“我知道,光是这样的理由,你们都不会信服……反正,洛星不好过,我自然也不能让她好过!”

“那么,你后来又为什么要告诉她,璞儿与天香的存在?”泠清若对她给出的答案不置可否。

“我……我当然是为了打击她!哼,别以为她不要洛星,全世界就没人要洛星了,我就是让她知道,除了她,洛星还有别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并不是非她不可!”她有一种被那家伙看穿了的强烈感觉,不太妙啊!

“可我只看到,你在安抚她——”泠清若相当不客气的戳穿她。

“安……咳咳……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我是在气她,恨不能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够我解气呢……泠清若,你那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说的话吗?该死的,不准再笑了啦!”她扑过去,恶狠狠的想要撕碎他了然的笑脸。

“你要她在愧疚之余又不免欣慰,欣慰洛星身边有他所喜爱的女子以及血脉相连的女儿……你到底还是狠不下心……”他看穿了她张牙舞爪、虚张声势背后的别有用心!

“原来,小浅的用心是这样啊!”璞儿大大的松了口气,复又疑惑的皱了秀眉:“可是你这样迂回,他们能懂吗?”

“他们只需稍稍回想,便能明白!”泠清若笑着说道:“无地自容的尴尬与伤心当然不可避免,但之后,他们会明白,小浅,并不是在刁难……”

“好啦!都让你知道了,真没意思!”左小浅自他身上退开,不太自在的嘀咕道。

璞儿恍然大悟:“小浅,你之所以会说‘你能解除他背负了一辈子的枷锁’其实就是在暗示她对不对?只要她能让洛星放下心头的重担,她就有机会赢回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对不对?”

左小浅横眉竖眼的样子像是生气,但更多的却像是搞怪:“好好好,你们都太聪明了,小女子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行了吗?”

真是,不过是想要当回惹人厌的恶人,为什么上天都不允许?非要让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为她‘可恶’的行径注解?讨厌啦……

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的璞儿干脆翻身坐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仔细凝着天香熟睡的小脸,任思绪放空,告诉自己,除了她,什么都不要想!

燥乱的头脑却仍是不肯平静下来,轻叹一声,轻手轻脚的披衣下床,打算到外面吹吹风,沉淀一下纷乱的思绪!

一轮残月高高挂在头顶,让世间万物笼罩着一层朦胧淡薄的光芒,有风袭来,她忍不住缩了缩单薄的肩膀!

“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低沉的嗓突兀的响了起来,没有心理准备的她被吓得不轻,那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头的人终于舍得出来了?

她四下张望,但没瞧见人!

“上面——”他终于又出声!

她仰高头,借着淡淡的光芒看见他躺在对面的屋顶,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你在上面做什么?”

洛星不说话,只是深深的凝着她,好半晌才挪开眼:“夜里风大,赶紧回房吧!”

璞儿将北风吹乱的长发尽数拨至耳后,小手紧紧揪着披在身上的外袍:“你……不冷吗?”

“我不冷!”洛星淡淡回答,黝黑深邃的双目继续望向天边的残月:“你睡不着?”

璞儿点头,但又怕他看不见,于是连忙说道:“我还不困!你也睡不着?”

俩人的语气都显得有些客气与梳理,璞儿黯然的垂下眼睫,脑中忆起前几****温柔待她的面孔……

“要上来吗?”他的视线再次转了过来。

“呃……我,我恐怕上不去!”那样的高度,对他而言根本不算回事儿,可对她来说,却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下一瞬,璞儿只感觉他强硬霸道的气息钻入她的鼻间,身子快速落入一尊温暖的胸膛,头晕目眩之际,洛星已经带着她,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

他撤回手,她晕乎乎的失了支撑,小手慌乱的挥舞,他重又揽了她的腰身,沉哑的嗓近在耳畔:“还好吗?”

她止不住脸红心跳,结结巴巴说道:“有、有点晕!”

他扶她坐在平滑的梁脊上,她虚软靠在他肩头的姿势很亲昵,他微用力,她整个身子都陷进了他的怀里。

晕劲儿过去了,璞儿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么的亲昵,多么的惹人遐想,手忙脚乱想要离开那处温暖,他却牢牢护着,不让她挣脱开去,他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赞同:“你的手很冰!”

呃,冰吗?她不知道啦!她只感觉自己此刻都快燃了起来,语无伦次的开口:“我我……我觉得还好,我并不感到……寒冷……我想我的体质原本就是这样。你能不能放开我说话……”

她这样不光没办法说话,就连思维都混乱不已……

他能清楚的感觉她的慌乱以及她僵在他怀里那背对他的身子,理智提醒自己,他该放开手,以免吓坏了她(虽然她已经被吓坏),但,这一刻,他却不想也不愿放开她:“今天她来过了?”

璞儿蓦地停止挣扎,扭头,姿势颇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小浅告诉你的?”

“不,我猜的!”他一觉醒来,他们都已经歇下了!小浅哪里有机会告诉他?“她……说了什么?”

“她希望你能给她一个机会,她说……她可以解释……”璞儿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隐在夜色下的脸,不用细瞧,她也知道,他的面上,布满了阴霾。

“解释?”洛星冷嗤:“她怎好意思?比起我,我想,洛书晟更加需要她的解释……是了,没人告诉她,洛书晟的尸骨葬在哪里……”

“洛星——”璞儿急急打断他,他的语气里有着令人心疼的自暴自弃——小浅说的没错,这样的他,会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不要这样说,事实上,她今天过来,每一句话里都没有离开过你,如果可以,你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你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好吗?”她希望他能从以往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要再折磨自己以及折磨他人……

洛星的头埋在她的秀发中,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雅的香味,那淡淡的清香很舒服的抒解了他心中的郁结以及烦躁:“我没办法跟她谈,事实上,我只要一想起她不但没死,还顺风顺水的活着,我就忍不住恨……”

他活在地狱里头的时候,她在干什么?是了,相夫教女,不亦快哉……

璞儿叹息,幽然道:“但,她始终是你娘亲啊……”

“她有身为娘亲的自觉吗?她明知道洛书晟视她如命……就算当初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至于……”洛星说不下去,猛然深吸一口气:“你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与她谈,好啊,除非她让洛书晟重新活过来……”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以及怨怼,他无法对他所受过的苦所背负过的痛那么轻易释怀。他有权利的,不是吗?

“你明知道,那根本就是强人所难……”璞儿指责,身子已然放松,与他的胸膛紧密契合:“倘若她再来……”

“没有意义不是吗?忏悔或者赎罪,哪一样有意义?”他的唇贴在她耳畔,哑声低喃。

“洛星,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忍不住想要知道,有关他的所有事情:“我很想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仅仅因为她而造成了你现在这样的性格吗……或许,我是不够资格知道的……”

她垂下头,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够格知道的那人,已经知道了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她没办法假装淡然不在乎,因为,那根本假装不了!她心里的介意都快将她自己给淹死了。

洛星将她的身子拥的更紧了些,温热的鼻息轻缓的喷洒在她敏感细致的颈脖上,欲要偷香的***驱使着他什么都不能想,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柔嫩白皙的肌肤……

“不要知道比较好……你会因此而看不起或者害怕我……”他断断续续的说道,薄唇似有若无的轻触着她的肌肤,惹得她一阵颤栗,不自觉的缩着脖子。

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甚至,比先前更紧张了。她僵直的靠在他的怀里,大气也不敢出,怕一呼吸,便泄露了自己的紧张。

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早忘了他们先前正讨论的话题:“洛……洛星……”

她颤声轻唤道,想要跳离开他的怀抱,却发觉手脚都失去了力气,她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在洛家人的眼里,我是不详的人……洛家因为我而走向衰败甚至灭亡……我出生没多久,便克死了自己的双亲……除了灾难,我什么都不能给自己的亲人带来……瞧,不过十数年间,洛家除了我,再没有其他活着的人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璞儿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谓的不详所谓的灾难,跟你有什么关系?洛家除了你,还有天香啊,你看,她无病无痛,健康的象头小牛一样……”

她努力想要安抚他,想要告诉他,他与其他人并没有不同,他所说的、所背负的那些,不过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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