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殷司回归,娵音与他在云岚山上暂居了一年,便决定换个地方去。
于是,这段日子娵音把给娃娃洗衣服这等琐事全权交给了殷司负责,自己则如临大敌地制定行程计划。
她不想将自己埋没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她想到处走走停停,但同时她也要顾及很多,既要得到享受,也要让娃娃吃得消。
“登山?不行,要是下一场大雨把归儿淋得发烧,又寻不到草药医治怎么办?航海?不行,要是冒出个海啸把归儿卷走了,又适逢烟云密集找不到人怎么办?”娵音苦思冥想,远山之眉皱到了一起。她已经想过许多情景了,但每一种无疑都有弊端,她又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殷司,怕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
一种极淡的气息自她身后如同实物般铺展开来,锦绣生辉,她熟门熟路地往后一靠,毫不设防,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倒地。那气息她太熟悉,是由他所中之毒携带的,常年埋伏在他体内,哪怕毒解了也无法散去,对此,她曾调侃过他这是永恒香水。
往后一靠,她脸色大变,因为后面没有任何人作为支撑,眼看着她的后脑勺就快与地面发生一次亲密接触,腰上突然一紧,紧接着,她被卷入一个平静且温暖的怀抱,听得怀抱的主人淡淡问:“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怎么办’?”
她松了口气。就知道他一定会接住她,无论如何。想至此,她一直郁卒的心情开朗了点,情不自禁地一笑,然后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极尽温柔,“缓行,我刚刚只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想决定一下将来的去处,不过我想了想,又觉得如果与你同在,这云岚山未尝不可一度经年。”
她的语言动作显然讨好了他,他掰正了她亲他面颊的脸,道一句“亲错地方了”,然后引导她往正确的位置……
嗯,很好,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他已从容解开她的衣扣……
许久以后娵音腰酸背痛地从床上爬起来,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就青面獠牙了。她的TRAVEL——AROUND——THE——WORLD的计划似乎就这么在床上泡汤了!
几个月后,大半夜的,殷司一反常态没有与娵音在榻上“消遣”时光,而是带她出了门。
夜晚凉风鼓荡,她有些畏寒地缩到他怀里,又是温度之暖又是气息之馨,她很快便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啥时候他们来到了云岚山的另一头?
此处有一支水流绕山而过,名湘沅,光谈这个名字恐怕没几个人会知道,但说起沄水,知道的人就多了。
前朝大平曾有一位箖郡太守面对渡越沄水的远真军力挽狂澜,使国人皆惊。沄水自箖郡而入,一路流经诸县,到了弈县分为数流,其中以湘沅、淮河、潇水为主。淮河通往都城锦安,潇水通往孙涧山、芜州等地,另一脉则使湘沅、怀仁、云岚山受益良多。
“缓行,好端端的来这里作甚?”娵音很是不解。
“记得你曾说过你们那个世界有一物名为诺亚方舟,我不知其巨细,却也造了一舟,你看看可还如意?”殷司微笑着指了指渡口的一艘船。
乍一看很普通,再一看,那船身仿佛流转着一层月华,幽美迷人,在浟浟而动的水波里,也似要顺流而去似的,微风拂过,船上的风铃唱起轻快的歌,清脆动人,亦古雅得很。
这船如此雅致,殷司怕是花了不少心思吧,娵音笑问:“它叫什么,总不能叫诺亚方舟吧。”
“它叫月水风舟,集月华水色清风于一身……”殷司答完,携她飞掠上船,绳子一砍,船立即随水流去。
娵音有点愕然了,“这是去哪儿?”
“纵游四海。”
“哦,啊?那迟归呢?”
“书信。”殷司暗暗腹诽,你夫君我就是为了甩开那个经常破坏我好事的拖油瓶才造这船的,要是把他带来了,我还怎么……
“娵音,造这船太久,我累。”他道。
“哦,那你好好休息。”娵音已做好开溜的准备。
“过来!”他很直接地下命令。
娵音视死如归地跨出一步,用眼角的余光偷觑他。
他拥抱住她,在她耳边起誓般轻柔坚定地道:“娵音,这月水风舟既在,我便陪你走完这山海尽头,如何?”
她微微笑起来,被他更紧更密地拥入怀中。
这是属于她的怀抱啊,承载了波谲云诡,亦承载了几许情深。他与她的月水风舟在脉脉水流之上漂游,属于他与她的海上之路,此刻,近在眼前!
许久,船上传来一段对话。
“缓行。”
“嗯?”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可以活很久,那次在幽冥之地,被我延长寿命的人是你。”
“嗯。”
“你不好奇兴奋?”
“我所要的,从来不受掌控,就算无寿,我也创出个寿来。”
“怎么创?”
“用我后世一切来换。”
他愿拿他后世一切来换,容貌、金钱、利益、权力、寿命,如果可以,不妨都拿来换,惟愿此刻岁月静好。
河面夜露宁静,水波潋滟,隐隐约约传来飘飘渺渺的渔歌,漫漶在水面漂流的落英之上,留下浅浅影迹。如银的月色,就在此刻不再落寞,写满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