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辆车驾驶进影府,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的身影一滞,低声吩咐下去。
扫了眼处理完的公文,娵音看了看天色,已不早了。
她翻开《大和治》看,看得极慢也极认真仔细。邀尘曾跟她说,要想速成顶尖政客是不切实际的,多读这册史书会有很大的提高。这册书讲的是前朝大和的兴衰存亡,故名《大和治》,作者语焉不详,许是民间之人所撰。
看了一段,娵音死了一堆脑细胞,困倦不已,洗洗回房睡觉,刚踏入室内,漆黑中突然有一处亮起,娵音的瞌睡虫跑了大半,定睛一看,脸色很有些诡异。
上一次,在此处,美男出没。这一次,换美女了,自己的“魅力”是否太足了一点?
那个女子自亮起的一隅现出窈窕的身形,“大人,卑妾来伺候您吧。”
惊悚,实在惊悚,这是娵音此生听过的最惊悚的话了——让她伺候?不可能!
“多谢姑娘美意,今日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回去歇着吧。”虽然娵音消受不起,但这不妨碍她欣赏美人。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足以征服任何一个雄性动物,就连自己一介女子都觉得惊艳,可惜她无福消受。
女子被她这样冷淡地打击,并未羞恼,轻轻双手合起,娵音寝居瞬间大亮,繁盛之乐伴着一队美姬迤逦而至,令人目眩神迷。
娵音冷静地审视完这一切后,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被吴晋抛弃了的美姬,一贯的平静微微动容,露出几分难测。
方才光线不好,娵音未能看完全,如今得以窥见其庐山真面目——
她衣极白,肤极白,眸极黑,发极黑,如此鲜明的对比俱融于一人身上,却异常和谐。她的臻首微垂,不因为羞涩,只是一种隐逸的姿态。她静静等待着,等待或妖媚或清纯或热情奔放或冷漠疏离的面容离场,而后莲步轻移至娵音身前,残余的丝竹声喧然一奏,永久地沉寂下去。
她所在的地方自有一种静谧的气氛环绕,让所有人都不愿打扰,她轻轻扬首,深墨般漆黑的眼眸深深,掩在斑驳成影的长睫中莫测,水一般柔婉的面上浮起一丝浅笑,启唇而语:“举世犹佳处,唯我无觉心。得与大人相见,不可不谓之不负往生。”
她缓缓道着,婉转的妙音里,一种平静和深刻的凉意袭来,这世界都为之沉默。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娵音怀疑自己在做梦。什么叫暴殄天物?这就是!
吴晋真是下了血本,这般佳丽都舍得送她,她表示出离地愤怒了,不是为了自己因性别问题不能那啥,而是为这个女子。
太过分了,一看这个女子周身弥漫的迷茫和忧伤她就知道有负心汉伤了太多心!
娵音义愤填膺地道:“美女,告诉姐,不,告诉本官,谁让你不爽了?姐给你报仇!”
女子怔了怔,缓缓摇头。娵音不禁赞叹,美人摇头也是美的,于是更想给她打抱不平,“我知道,不就是吴晋那货吗?本官明天在他床上放痒痒粉,超量精装版的!”
女子看着她,眼神无悲无喜,又点了点头。要不是女子刚刚说过话,娵音会以为她是哑巴。
等了一段时间,女子仍杵着,没有离开或者与她交谈的打算,看样子是铁了心给她做一晚上的门卫了。
娵音只好主动攀谈,“姑娘,你芳名为何?”
女子定定地望着她,就是不说话,就在娵音以为等待无望的时候,她开口道:“无名。”
无名?
娵音呆呆地与她大眼瞪小眼。这个名字娵音是听过的,彼时那个性格冷漠的女子冷漠地道出这俩字,她又怎会忘记?只是,这女子为何也换作无名,她们之间可有联系?
娵音压下疑惑,勉强地笑笑道:“本官送你去休息罢!”
女子又恢复了不说话的状态,沉默着随娵音出了寝居。
娵音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觉得无名姑娘挺像这诗歌中的丁香姑娘,便张口吟道:“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无名用一种空茫的眼神看了眼娵音,唇边挽出一个缥缈的弧度,声音亦如幻——“幻想非真,故而,不若失去。”
“至少,尚有幻想之力,则已是极大的恩赐。”娵音同样答得含糊。
“我已身陷荒芜,当如何?”无名蹙了那柳叶远山眉。
“千里荒芜地,心安自有觉。”娵音一语双关,既回答了她的问题,也对应了她的开场白——对幻想的舍弃。
“卑妾受教。”无名垂眉敛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