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娵音头也不抬地问。
“无他。”夜见隐唇边翘起,冰山脸上添了几分平日里难有的笑意,娵音偶一瞥见,再移不开视线。
夜见隐的内心因感动而柔软。寻常人知道他的身份怕是躲得远远的,这位倒好,淡定无波。
“帅哥,知道吗,你这种类型的在我们那里最吃香了。”娵音忙完手上的活儿,抬起头托腮端详着夜见隐那张俊颜。
夜见隐尴尬地转移话题,问她拿着树枝在捣鼓些什么,心里在汗颜,原来娵音的本质是个大色狼。
娵音拉过他衣袖,他便被连带着扯来,瞧见地上娵音捣鼓的玩意。
地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印记,有山路十八弯的符号——英文,有复杂的图形——几何图形……
夜见隐看得一头雾水,因为这些,他都看不懂。
娵音神秘兮兮地笑,任他思索,然后眼睁睁看他在几何图形上加各种匪夷所思的线(辅助线)……
“额,这智商,不敢相信。”娵音抹了把汗。她原以为此人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可趁机向他敲诈点什么以图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谁知,她的好算盘完全被摔得七零八落,震得她的小心灵七上八下的。
“误打误撞罢了。还有,我不是秦夙,不是只有武功而已。”夜见隐一面谦虚地答,一面表示自己不是武夫而已,内心却在叹息:她的不同,或许吸引着人去飞蛾扑火,但,也就是这不同,如高踞玄天之外的操棋之神,生生阻隔了她与这世界的联系。
“哎,要是学霸们都能如你这样谦虚就好了,不过,这位仁兄,你走的时候顺便捎上我好吗?当然,作为回报,我会将我知道的知识传授给你,总归有点用处。且,你看我长得这么安全,肯定不会招来采花贼,路过的人分分钟忘了我的容貌,隐蔽值爆表。”娵音一边拿探究的眼光打量着他,一边精打细算。
夜见隐表示,他一个古人听这么多现代文有难度,以前娵音虽也说过不少,但多少被身边的人潜移默化影响到,说出的话不会太超前。
娵音见他半天不答,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辞,清清嗓子,用脑海里搜索出的文言文殷切地问道:“仁兄加冠与否,家住何方,以何谋生?”
夜见隐显然对这种殷切不习惯,迫于她期待的眼神,只好答:“已加冠,家未知,以杀谋生。”
“这是哪里,我们要一直待下去吗?”文言文学得不太好的娵音又恢复了白话文,微带些歉疚与赧然。
“孙涧山。”夜见隐似乎顿了顿,方接上后半段:“此地不可久居,事完,我自会送你回锦安。锦安,本朝大平之都城也。”他极少说话如此详细,然,说出的每字每句都是已在心中咀嚼过千遍万遍,删减出的最精华的部分。
说完,他的神色恍惚。当她问他们是否一直待于此处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说“是”的。就在此地,她不是户部尚书,当朝郡主,他不是杀手,哪怕一辈子做一对平凡的朋友闲时打猎钓鱼也好。
可是,不能。
尽管失去记忆的她看似风平浪静,在偶尔仍会露出破绽。比如,她在图形上连辅助线的手颤了颤;比如,她习惯地摆出一张老成的官场脸;比如,她清澈的眼神中转瞬即逝的茫然惶惑……
她并非完全失忆,只是苦于对她遗忘的东西百思不得其解,若他隐瞒,她可能平凡一生,也因此一生在谜里度过,不能尽情地打猎钓鱼,不能享受到真正的美满生活。
纵不愿,最终,他屈服了。娵音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只那一顿的工夫,他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大到他的额间起了薄汗,被他悄悄擦去。
“锦安”二字自心中过,有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娵音一甩头、抛却杂念,全心全意复习,高考快要到来,尽管不知为何沦落此地,她也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面对,万一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高考了怎么办?
虽然这里是异世,但这不妨碍她复习,她觉得夜见隐不会告诉自己她回家的方法,一时她也无法找到,不如先复习。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她的课本都未带来,复习难度因此提升了很多。
远处传来脚步声,夜见隐目光一闪,将娵音留在地上的痕迹抹去,罩了几片树叶,不顾她的愕然,抓住她的一只手,几起几落翻出了大半个林子。
娵音瞪大眼望他,思索着这就是传说中高来高去的轻功?神奇啊,学学应该不错。
夜见隐了解她的小算盘,解释道:“你原本也有。”她的轻功,经过邀尘的锤炼,殷司的点拨,他的巩固,渐渐跟了上去,可惜这一失忆,不知她还记得多少。
娵音这下沉默了。夜见隐在暗示什么,自己怎会有轻功这种东西,他是在说她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吗?她的心在发寒,不敢去想他话中的深意。
夜见隐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失忆如何,昔日本领失去又如何?她是娵音啊,人在,便能找回一切。
他一生冷峻果决,此番却踌躇着道:“娵音,也许你不记得了,但希望你知道,你在这世界上有目标。”
“啊,目标?”娵音明白自己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米虫,能有什么理想?
“当今圣上为你生死之敌,必杀之;当今大平之朝,为你敌所建之朝,必灭之;当今公主,夺你之位,必黜之。另,若见白衣之人,可肆意欺之,若无力欺之,则避之。”夜见隐保留了一点私心,他不希望娵音再和那个白衣卿相牵扯在一起,那人太危险。
娵音大概明白了前半段,这证明她是前朝公主,后半段她就不明白了,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白衣之人?想了想,她点头表示赞同:“嗯,说得有道理,白衣之人表面上白莲花,心说不定黑成狗肺,不足道耳!”
锦安。
听着属下报告关于娵音失忆的事,白衣卿相眼帘动了动,眼神奇异,又听属下将娵音与夜见隐的对话道来,脸色平静无丝毫破绽,直到属下期期艾艾在他强迫的眼神中说出了娵音的《白衣论》,他才有了别的表情。
他笑了笑,属下抖了抖,不敢再说话。
“避?不必了。”他敛了笑,神情莫测,“该怎么做,你明白。”
“诺!”属下的小心肝终于解脱了,忙躬身退下。
这一路的准备,终于因她开始。
孙涧山。
娵音听出夜见隐的话,不动声色回孙涧宗当便宜宗主,因为她外表看上去正常,所以没几人发现有问题。
娵音待在宗主住处,不过一会儿就忍不住想出去,一开门没看到夜见隐,她小心翼翼关上门,出去……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夜见隐,与其在这接受未知的命运,不如自己拼一把。至于美男,能有命重要吗?这样想着,她加快了步伐往山下走。
脑海里闪过些什么,溪流树林,洞……很熟悉的景物。
她记得最后出现的是一座古阁,再想靠近看,不得要领。
她下山的路崎岖难行,怪石嶙峋,古木参差,怕被夜见隐追到,她咬着牙仍是坚定地往这条路上走。
日暮十分,她扶着一棵树站在山脚下,感叹了一声——好歹是逃脱了,但是,自己现在要去哪里好呢?
“姑娘,得罪。”半空里飘来人声,随即,娵音发现面前已出现不少黑衣人,个个眼神犀利,面沉如铁,他们周身萦绕的杀气她也很熟悉,那是夜见隐常有的,专属于杀手的气息。
要命,她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落入了一个局,来这里是局,被围剿是局,甚至接下来,这局会一直困死自己!
这感觉并非空穴来风,看黑衣人对她的杀气就可见一斑了。
她直接略过了惊惶说废话的阶段,伸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一放,周围一阵烟雾弥漫,她满意地点点头,甩下一句“想活命,到山巅取神水”就逃之夭夭了。
其实那只是烟雾弹,她需要短期麻痹这些杀手,等杀手反应过来她早溜了。